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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鱼和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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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当天,江然被七点的闹钟叫醒,抓过手机,又瞥见妈妈掐着点发过来的短信:“千万不要紧张,平常心对待比赛,祝女儿取得佳绩。”
这下好了,江然本来没多紧张,被她这么一说,胃里像是突然觉醒的山谷,缓慢滋长出隐隐约约的萎靡感。就连挤牙膏时手也没稳,啪唧一声,黄豆大小的牙膏摔在洗手池里。
洗漱到一半,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稍等。”江然急匆匆地冲掉泡沫,胡乱蹭了两下毛巾往外跑去。
开门,视野里意外地撞进漂漂亮亮的男孩儿,笔直地站着朝她打招呼:“醒了啊,早上好。”
江然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纪池。他已经换上了报道时统一分发的白色文化衫,纯棉质地,清清爽爽,只在胸口处绣了一个简约的赛事LOGO。
“早…早上好!”
“也没什么事儿。”纪池用指尖刮了一下眉头,“就是怕你今天又睡懒觉,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才没睡懒觉呢。”江然想起昨天那场乌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我今天起的可早了。”
“行。”他顿了顿,“起了就好,那我回去了。”
“啊…这就回去啦?”江然还没从短暂的对话中晃过神来,脑子一热,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嗯?”纪池闻声挑了挑眉,眼角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干什么?还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呀?”
……?
“当然不是。”江然倏地脸红,反手掩上房门,只留了一条窄缝和他讲话,“算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别迟到了。”
纪池当下没应,分明是在笑,肩头微颤,语调上扬:“那我真走了啊,待会儿准考证不要忘记了。”
“知道了。”江然热着脸,点头如捣蒜。
关上房门后,先前胃里隐约的萎靡感消去不少,初醒的山谷现在开出了花,取而代之的是又蹦又跳的悸动感。
她一大早就被纪池身上那件白色文化衫晃晕了眼,打心底觉得男女同款的参赛服真是好啊。你穿我也穿,还能光明正大地穿。而上面印着的赛事LOGO也真让人满意,爱心形状分外好,热情洋溢的红色也更加好。
江然又洗了把脸,但依旧没能从喜悦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反倒不嫌麻烦地开了行李箱——刚刚看到纪池白色T恤搭的是一条黑色长裤?
那太好了,她不如就明目张胆地换上一条黑色短裤吧?
*
比赛时间从上午8点半持续到11点半,一共三个小时。
江然落下最后一个句号,抬眼看了看挂在黑板上方的钟面,距离规定时间还有四十八分钟。她重新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号,然后盖上笔帽,有些艰难地从一长排座位的中央位置挤出了过道。
在这小段距离里,余光有瞥到旁座其他女生的卷面,比想象中还要赏心悦目,她心里蓦地有些不安。但毕竟句号都打上了,再怎么挣扎也无力回天。
出了理教楼,夏季闷热的空气真真切切地扑在身上。江然立在台阶前愣怔了一会儿,脑子里空空如也。只觉得刚才考场里的冷空调大概还原了冰川纪的肃杀景象,冻得她指尖僵硬,思维也有些僵硬。
她深呼吸了几下,打起精神往往草坪走去,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木质长椅。江然落座,理教楼投射下来巨大的阴影,正好将她裹挟。
无所事事了没多久,陈以薇和萧晓也一起出来了。远远就能听到那个粉毛女孩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这室外也太他妈热了吧。”
江然看到人影稍微后振奋了一点,朝着她们摆手示意,然后挪到了长椅最右边,腾出位子。
“等很久了吗?”萧晓问,她那一头粉色短毛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没有,我也刚刚出来。”
她点点头,没有继续聊下去,只是有些懒散地瘫坐着。小半会儿功夫后又觉得不痛快,把准考证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拽着宝蓝色的绳子一圈一圈转着打发时间。
“你别误伤我啊。”陈以薇边闪躲边抱怨。
萧晓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歪着头看着她:“不会的,我怎么舍得呀。”
陈以薇显然不吃这一套,瞪了她一眼:“反正甩到我你就完了。”
不断有人从考场里出来,像是挣脱了早高峰的地铁,终于松了一大口气。纪池写完最后一笔后往江然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很多埋头书写的身影里没有找到她,然后就草草收拾了东西,出了考场。
陈以薇最先看到他,拍了拍身边的两个人:“来了来了。”
江然对上眼神,突然一下子忘记该说些什么。接着就听到萧晓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我才发现嘛,你们俩还挺默契?”
她扬了扬下巴,纪池的黑色长裤和江然的黑色短裤,意味过于明显。
“确实。”纪池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反正比你们俩稍微默契一点。”
“放屁。”萧晓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和陈以薇牛仔裤搭牛仔裙,天生一对,你懂不懂?”
纪池没搭理她,直接站到江然跟前,替她挡掉又烫又重的夏季风:“比完赛了,下午有什么安排?”
“啊?我还没想好呢。”江然盯着他的黑色裤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精心构筑的巧合被发现后她理应感到窃喜,但此刻低落情绪却占了上风,心里似乎还堵着刚才的作文比赛。她讪讪地开口,“天气这么热,可能还是会在酒店里待着吧。”
“酒店里待着挺好呀。”萧晓兴致勃勃地插话,“我过会儿就去买两副牌来,正好四个人凑一起斗地主。”
“斗你个头,怎么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陈以薇搡了搡她,觉得打牌有些不妥,拉着学妹打牌更加不妥。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还干什么正经事儿呢?” 萧晓说的那样理所当然,挑眉看着江然,“怎么样?漂亮学妹,斗地主否?”
“斗吧…”江然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咬咬牙答应下来。
“不错。”萧晓打了个响指,眼光扫向纪池,“这学妹都答应了,想必学长肯定也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纪池懒懒散散地接话,“牌技不精,多担待。”
四人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个午饭,萧晓和陈以薇一直在讨论之后几天的穿搭:“你不是有个浅紫色的挎包吗?特别搭我那顶帽子,下次记得背。”“不背,夏天挎包太热了。”……
而江然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还会主动地找纪池说话:“你下午不要实验了吗,怎么有空陪着我们打牌?”“嗯,请了三天假,所以近期比较闲。”“请了假呀?那用来打牌岂不是有点浪费?”“还行,你不是嫌热不想出门吗?那就打牌好了,也挺有趣。”……
回酒店的路上,萧晓在楼下的7-11买了两副牌和一大袋子零食,颇有种小学春游前的阵仗。期间经过摆放酒水的货架,她驻足了一会儿,然后试探地问着陈以薇:“我可以买酒吗?”回答可想而知,理所当然是一记白眼。
“真想喝呢,让我买呗?”
“想得美,大中午的,你像话吗?”
*
之后四个人就待在萧晓和陈以薇的房间里,开着没人要看的电视,边吃零食边打牌。
可能是因为打的少的缘故,纪池洗牌的动作有些蹩脚——磕磕绊绊,好几张牌连在一起,就像是每天早上梳不开的头发。
江然看着,莫名其妙有些头皮发麻:“要不我来洗牌吧,我还算熟练。”
动作被打断,手里的牌飞恰好出去一张红桃3。纪池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尴尬:“我不常打。”
“嗯,看得出来。”江然把那张红桃3捡起来,“所以我来吧。”
“…好。”递过来的牌上还带点余温。
江然把那张红桃3重新混进去,牌被分成两拨,左右手各捏着一份,先是顶端对齐,接着松开拇指,哗啦哗啦,所有纸牌规整流畅地重新排列。
“你可以呀?”萧晓撞着她的手肘,“没看出来还是个老手呢?打算待会扮猪吃老虎是不是?”
“才没有,我打牌不行的。”江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小时候姨妈她们打牌,老要让我帮着洗,所以才这么熟练的。”
“合着还是童子功了呀?”萧晓大笑,伸着长腿踢了踢纪池,“学一学呢纪老师?找个时间让漂亮学妹教教你怎么洗牌呗?”
纪池没接话,抬手摸了摸鼻子,耳根有些泛红。江然立刻替他把话题岔开:“洗好了,我就直接顺时针发牌了啊,这样比较快。”
最后一张纸牌划破气流,稳稳地停在脚边。江然瞥了一眼身前有些杂乱的纸牌,没有着急去整理,而是偷偷挪了挪位置,往纪池身边靠近了一些。
陈以薇和萧晓正专心致志地排着大小,江然趁机偏过头,柔声细语淹在电视剧的背景音里,只有纪池能听得清:“我牌打真的很烂的,待会帮帮我嘛?”
女孩扣在耳后的一缕头发正好垂下来,晃晃悠悠,看得人心情大好。纪池也偏过头,唇角微弯:“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