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鱼和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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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热渐散的时候，果树上的青橘子终于冒出了橙黄，个头小，形状也不规整，带着一种天然的、毫无人工痕迹的野生气息。
江然隔着栏杆观望，偶尔也会想要摘下一两个，尝一口酸，或满口甜。
就这么惦记了小半个月，老唐也察觉出了什么，敲了敲脑袋将她逮了个正着：“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在语文办瞎转悠呢？还有那纪池也是，天天都能看到你们俩。”
江然自己被抓包倒是还好，牵扯上纪池就有些不明不白了，立刻紧张地找借口：“我能干嘛呀…就是来看看这些橘子熟了没有。”
“怎么？想吃呀？”老唐佯装严厉，“校规上写了啊，摘一颗果子罚三十。”
“没摘没摘。”江然认怂，“我就看看。”
“看也别看了，先跟我进来，把你上次写的文章打一份电子稿。”
唐映桥说的是开学初布置的那篇《论天赋》，江然写的不错，需要编印成范文讲义。
办公桌上堆着一沓作文纸，第一张就是江然的。70的满分，判了个63，她心中一喜，很高兴暑假里的那些书算是没白看。
扯过试卷，下一张是后桌贺凡的。潦草的卷面上也潦草地判了一个分数，42。江然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暗自感慨老唐可真是够狠啊。
但狠归狠，他对自己还挺不错。此刻递了杯热茶过来，正语气和蔼地闲聊天，问了问学习，又问了问宿舍：“开学也一段时间了，和舍友们相处的怎么样呀？”
相处得还不错，林杉依旧臭美，又从家里顺来了卷发棒，每天早上夹个小刘海儿；徐梦瑶一点也没有富家小姐娇气的模样，努力练功，努力平衡学业，偶尔也为了方季廷黯然神伤；而柳蕴默不作声地搬来了几幅油画作品，把宿舍从里到外装饰了一个遍。
这些琐事自然不必和老唐讲，江然只含糊地说了句都挺好，就把话头给掐灭了。
没多久，赵航下来重默，老唐跟着他到了另外一张办公桌。
江然有些机械地打着字，时不时瞥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心里想着纪池怎么还不来，往常这个时候两人都已经慢慢悠悠地晃到篮球场了，该聊的也聊完了，话语声寥寥，只剩月亮、影子和球场的欢闹。
又过去五分钟，赵航重默完，毕恭毕敬地交给老唐批改。
他扫过一眼，打了个大勾，摆摆手招呼人走时又突然叫住：“你等等呢，去把贺凡叫下来，我给他讲讲作文。”
赵航摊手：“他来不了，物理竞赛开始上课了，哪儿还有时间。”
老唐皱眉：“我看他不是挺闲的，晚一下还在给绿萝浇水？”
“人浇完了就去了呗。”
开学大半个月了，各门学科竞赛也纷纷开始排课。课程从晚一下开始，一直持续到九点半，留几分钟让学生回教室放放东西。
老唐听完，低声吐槽了一句：“那怪不得了，今天高三的作业也交不过来。”
江然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朵里。物竞课程开始，那生竞肯定也没跑了，她在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了纪池没来的原因。敲键盘的手忽地顿了顿，卷子上那个鲜艳的63分也提不起劲，只有些忧愁地啜了一口茶，结果一不小心还被烫了一嘴。
这么一烫可好了，人一激灵，脾气也抖了出来。
本来觉得纪池赶着上课，没法过来情有可原。现在想想，情有可原个屁。一声不吭放人鸽子必须记上一笔，喝水被烫到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就连打字打得手酸，也想赖他不来帮忙。
＊
而此刻的纪池等在办公室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了这三条莫须有的重罪。
他这些天过得实在惬意，根本没想起生竞开课这回事儿。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一边精心挑拣着手里的橘子，一边等待组长们把语文作业交过来。
结果作业没等到，手里的橘子先被掠走两个。
抬眼一看，生竞教练赫然站在桌旁，给了一串钥匙，吩咐他去把阶梯教室的门给开了。纪池这才想起今天有课，不大乐意地接下钥匙，又顺手把橘子给捞了回来。
教练乐了：“我教了你那么久，拿两个橘子还不行了？”
“不行。”纪池诚恳点头，“今天的确实不行。”
说完又把那盒橘子藏到了桌肚子里，难免挨了几句骂他小气的话。
生竞课开始后，纪池一直没找到开溜的机会。直到教练布置了思考题，他三两下做完，趁着大家伏案苦想之时，才悄悄从后门逃走。先回教室拎上了那盒橘子，接着立刻往高二楼赶。
结果小姑娘没在走廊上晃悠，反倒坐在老唐的座位前，隔着一扇玻璃窗，又是闲聊，又是喝茶，好像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纪池没打扰，只在门外等的实在有些无聊，但课都翘了，等就等吧。
＊
江然对语文办已无念想，飞快地打完八百来字，怀揣着满心糟乱离开办公室。
前脚刚踏出门，就听到了半米开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抬眼一看，纪池正倚着栏杆，皱着眉头抱怨：“你是被老唐谈话了么？怎么能待那么久。”
江然怔了怔，思绪突然好混乱，你不是要去上生竞课程吗？不是一声不吭地不来了吗？不是还害我喝水被烫到了吗？想到这里她蹭了蹭嘴唇，语气里满是谴责地指控道：“你刚刚怎么不来啊，害得我喝水都被烫了…”
纪池一愣，怎么喝个水也能赖上自己。
“怎么不赖你了，我本来以为你会来，谁知道你居然不来，然后我喝水就被烫了。”
她这一通毫无逻辑的话，纪池听完也不反驳，笑着问：“那烫得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剥个橘子给你吃？”
“要。”
江然顺着接话，也没想到纪池真的说剥就剥。半会儿功夫，就给她递过来剥好皮的果肉。
拿人手短，这下江然不好意思再讲胡话了，分了一半的橘子给他，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呢，不是要上生竞课嘛？”
纪池点点头：“上到一半溜出来的。”
“溜出来干嘛呀…”江然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不太好吧。”
纪池当然知道不太好，绕过这个蠢问题，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九月底了，橘子熟了请你吃。”
江然看看那盒橙亮饱满的橘子，又看看栏杆外的果树，迟疑道：“不是你树上摘的吧？一颗得罚三十呢。”
“想什么呢？给你买的。”纪池一晚上被她逗乐好几次，看她拿着橘子还挺高兴便继续道，“我之后晚一下要上生竞课，可能没时间一起散步了，先给你认个错。”
江然一听，态度怎么这么好，再多的不高兴都得憋下去，立刻善解人意道：“不要紧不要紧，学业为重，你别再翘课就行。”
“真的？”
“嗯嗯嗯。”
“好。”纪池顿了几秒又说，“那你之后喝水自己注意一点，别被烫了又来赖我。”
这茬事儿怎么还没过去，江然回想起来实在不好意思：“知道了知道了，我那不是在气头上嘛。”她又乖巧地道了几声谢，催促纪池赶紧回去上课。
“那我走了啊？有空再一起散步。”
“嗯嗯好，拜拜。”
说完再见，两人一左一右。纪池往高三楼走，江然回了教室，回程的路上分别尝了尝那个被掰成两半的橘子，都觉得甜的慌。
＊
没两天，校园艺术节如期而至。
那些被刷白的壁画墙终于涂上了新的颜色。柳蕴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理所应当地承担起大部分工作，而江然她们作为舍友自然而然也参与其中。
上午老唐特地来班级里催促了两次：“壁画要抓紧收尾了，明天可能得下雨。”
“下雨啊？”柳蕴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实在太紧张了，便问道能不能下午自习课去赶工？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也已经做好了牺牲晚饭时间的准备了，谁知老唐心一横就准了。这样有些本末倒置的决定不常出现，也激起了后排男生们好一阵不公平控诉。
“老唐，这样不厚道啊。凭什么她们能不上自习？”赵航带头抱怨了一句。
“你要是觉得自己会画画也可以不上自习。”
赵航被噎的一时无语，愣了几秒后又不甘示弱：“我不会，但是方季廷会啊。”他伸着长手拍了拍邻座的方季廷，他正一脸困倦地趴在桌上睡觉：“你们是没看到他宿舍里画的图纸，我保证吊打一大片人。”
方季廷本人非常不满睡到一半被吵醒，抬脚就往赵航方向踹过去，他灵活地闪开，嚷嚷道：“兄弟你悠着点，老唐还在呢。”
方季廷终于晃过神，从桌上艰难地撑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老唐看了调侃道：“你昨晚做贼去了？”
方季廷迟钝地摇头。
“得了。”老唐把话锋切到正题上，“赵航说你会画画？”
“会一点吧。”方季廷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
“那占你一节自习课去帮帮柳蕴她们？咱们班壁画进度有些慢。”
方季廷确实不想上自习，但他更不想和徐梦瑶一起做事，于是状似无意地推辞道：“壁画我没画过，还是算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里，大概只有徐梦瑶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顾虑与谎言。她知道方季廷从小画画就好，也知道此刻的婉言拒绝其实更多的是在避让自己。
何必呢，徐梦瑶有些沮丧又有些无奈，盯着他那双困倦的眼睛，挫败道：“我今天胃不舒服，下午去不了的，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帮个忙吧？”
方季廷听完微怔，没想到她竟这样让步，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尽力。”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鱼和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