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16、窈婉

　　炎炎夏日，一轮刺眼的太阳挂在头顶，直叫人睁不开眼睛，整座皇宫犹如一个蒸笼把人包裹在一起密不透风。尚宫局开始向各个宫殿发放每天夏日里的用冰。

　　赵锦瑟懒懒趟在廊下的一张黄花梨木贵妃椅上，倚着额头，看着几个内侍正在用木杆粘着树上吱吱叫唤的蝉，身侧不远处放了一盆冰，丫鬟正用扇子往这边扇，徐徐凉风拂在脸上令这酷暑变得好受多了。

　　“我就知道，媛儿这文仪阁最舒坦不过了。”一阵嬉笑声传了过来，纯美人穿着一件极轻薄的襦裙正往这边过来，已长大了不少的小白吐着舌头跟在后头。

　　纯美人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东西，三步两步走过来便铺在了廊下的红木扶上，可劲儿吸着凉气。

　　赵锦瑟忙唤了一个丫鬟又去给纯美人搬了个长椅放在自己面前。

　　“这一路可热着了，别离冰那么近，一会着了凉。”

　　纯美人懒洋洋的躺在长椅上：“媛儿你可不知道，这每年的夏日里呀，就是咱们这些低位妃嫔最难熬的日子了，别看皇上后宫人少，我现在在这后宫也不算低位，可也只是个从五品的美人。”

　　纯美人身旁的丫鬟宝玲替她可劲儿的扇着扇子，小白蹦蹦跳跳的几下爬到了她膝盖上。

　　“这冰呀每年都不够用，我自小在家中便十分苦夏，这进宫后每年夏日都要瘦上许多。”说罢她又将小白放下去。

　　赵锦瑟用扇子笑着遮了遮脸：“往后姐姐只管往我这来，这冰呀管够用。”

　　赵锦瑟虽然只是个正六品的才人，可因为受宠，皇帝常来这里，尚宫局的人最会看风向了，怎么也不会让皇帝和宠妃热着，是以赵锦瑟的日子比一些高位的妃嫔好过许多。

　　就连这夏日里冰的用度也远远比其他妃嫔多。说话间，素雪就端了两碗用葡萄干梅子牛乳制成的冰碗，果香四溢，配合着冰冰凉凉的冰块，是夏日里极受喜爱的吃食。

　　赵锦瑟舀了一口冰塞到嘴里，舒服得眯了眯眼：“纯姐姐，这几次怎么不和温姐姐一起来？”

　　纯美人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也没多想，吞了一口冰碗：“许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从文礼阁到文仪阁这一路上没什么阴凉的地，热得紧。”

　　“嗯。”赵锦瑟点点头，眼中思索之色一闪而过。

　　……………

　　文淑阁，南阁里身为采女位份的赵锦绣唯二的两名宫女正替她打着扇子，赵锦绣十分不耐烦的模样坐在南阁最凉快通风的地方：“你们俩没吃饭吗？”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对方的额角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却还是卖力的替赵锦绣扇着扇子。

　　“冰呢？怎么别人那都有冰，就本小主这没有！”赵锦绣瞪着东阁宸才人的地界，即使被禁了足，这尚宫局还是按照份例给隔壁送冰。

　　吉祥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小主，皇宫里的规矩，八品的采女和九品的答应，是没有冰的。”

　　赵锦绣将手里的扇子摔打出去，感觉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沾满了黏黏的汗：“凭什么呀！明明本小主之前还是正七品选侍的！都怪……都怪……”

　　“小主，您可别提她了。”如意大着胆子出口打断她的话。

　　赵锦绣愤怒：“凭什么呀！本小主因为她被降了位份，如今连冰都用不了了，还不能提她！尚宫局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一个才人而已，每日也送那么多的冰！”

　　“那个纯美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整日里往文仪阁钻，不也打着分圣宠的心思去的吗！分了好，分了也好！分了她的宠爱，叫她也尝尝失宠的滋味！”

　　吉祥劝着她：“小主别气了，那会再如何得宠，不也照样越不过窈婉昭仪去吗。”

　　赵锦绣坐了起来：“是呀！叫她得意又如何！还不是越不过窈婉昭仪！”

　　而后想到了什么突然松下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哀婉：“可是……越得过越不过又如何呢，我如今被皇上厌弃，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吉祥如意这下不敢接话了，沉默了下去。

　　长春宫，几名内侍走了出去。

　　“娘娘，皇上今儿又翻了您的牌子。”

　　窈婉昭仪喝了口茶碗中的香片茶，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身旁的宫女替她打着扇子，谄媚的笑：“娘娘果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像您一样盛宠不衰呢。”

　　窈婉昭仪抬起白皙纤细的手腕来，瞧了瞧自己指甲上艳丽鲜红的寇丹，随后伸手玩弄着自己的发丝。

　　“本宫的确盛宠不衰，不过皇上的心尖尖这种话，是谁叫你说的？”

　　窈婉昭仪说话声音温柔婉转，可是此时此刻显然带了一点凌厉在。那宫女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回娘娘话，是奴婢自己说的。”

　　窈婉昭仪看了她一眼：“你是几日前，尚宫局新送进来的宫人？”

　　“是，奴婢是新进长春宫的。”

　　窈婉昭仪摇了摇手：“去外院里待着吧。”里院的都是伺候主子精细活的，外院便都是做粗活的粗使宫人。

　　那宫人不敢顶嘴，只忙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窈婉昭仪这才挥了挥手，自己的贴身宫女上来替自己捏捏肩。

　　“那宫人新进来的，什么规矩也不懂。”宫女木兰嘲笑道。

　　“她不懂没关系，已经打发去做粗使宫女了。你们作为我的贴身宫女，可一定要懂。本宫进宫三年，位到昭仪，可不会允许自己都宫人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纵然盛宠多年，可心尖尖上的人这种话，窈婉昭仪最多也只能是在心里面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谨慎小心，她也坐不到昭仪这个位置。

　　晚间，窈婉昭仪坐在妆台前，换上了自己新做的一件烟蓝色水雾轻纱舞裙，上坠着细细碎碎的锦带碎宝石。

　　梳了一个凌云飞仙髻，头上簪着几只琉璃木兰簪子，鬓边插着一只红珊瑚宝石步摇，坠下的珊瑚色流苏摇摇晃晃直垂到肩上。

　　面上画着一个飞霞妆，带着一块长及腰间的面纱。

　　看着镜子里盛装娇貌的自己，窈婉昭仪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今晚，昭仪定能成事。”

　　木兰看了看四周，从妆奁的最底层的一个夹层里，取出一粒赤色的药丸，就着茶水递给了她。

　　窈婉昭仪接过药丸，一时半刻的犹豫都没有，便吞了下去。这是她费了大力气才找人寻来的生子秘药，据说只要在月事的前几日服下后再行敦伦，便能有孕且一举得男。

　　傍晚，皇帝的车辇停在了长春宫的门口。一行宫人在长春宫门前候着，却迟迟不见窈婉昭仪出现。

　　李泽踩着宫人的背下了车辇，颇为有趣的问：“你们昭仪呢？怎么不出来接驾？”

　　为首的宫女木兰伸出一只手来笑：“皇上，娘娘说了要给您一个惊喜，还请您移步正殿。”

　　李泽笑了笑：“行，我就看看今天窈儿要给朕什么惊喜。”便进了长春宫的正殿。

　　已是傍晚，殿内却没有点灯，李泽颇有兴味的走到正殿上坐着，身旁跟着常有德。

　　“啪—”

　　一个身姿窈窕的佳人提着一盏灯从殿外莲步轻移了进来，是窈婉昭仪，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

　　四处皆黑，唯有窈婉昭仪身前提着一盏琉璃八角莲花灯正放着盈盈的光芒。

　　窈婉昭仪提灯行至殿中，左手提灯，右手拂过身前的面纱，作兰花手举到脸颊前。

　　随后乐声从旁响起。

　　窈婉昭仪的身姿随着飘渺的乐声一同飘渺的舞动了起来。

　　莲步轻移，纤腰慢转，举手投足，回首嫣然，裙边的碎宝石闪烁着点点星光随着裙角的飞舞流动起来。

　　身轻如燕，舞尽霓裳，婀娜多姿，舞态生风。举手回眸间，璀璨星光尽收于眼中，美目娇嗔，仿如汨汨春水流动。

　　腰肢酥软，转身弯下回身，形如云霞翩翩舞于云彩间。

　　纤细的玉臂一展，一手提灯，一手中雪白素色长绸抛洒飞舞。

　　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闪烁着盈盈的白光，叫人分不清这是人还是玉。

　　一舞便罢，面纱缓缓脱落，露出一张貌美妖冶的脸庞，窈婉昭仪屈膝俯身转腰下拜。

　　“皇上可喜欢妾身给您的惊喜？”

　　李泽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泽，一边拍手赞叹一边走下去拉住窈婉昭仪的手：“爱妃果然给朕惊喜无数。”

　　“这可是妾身费力排了许久的舞呢，就为了给皇上看的。”

　　李泽眼瞳慢慢幽深放大，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窈婉昭仪羞涩一笑。

　　叫过三次水后，窈婉昭仪与李泽并躺在床上。

　　李泽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熟，她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腰身，平坦的腹部，三年了，整整三年她都未曾有孕。如今她就卡在昭仪这个位置，因为未曾有身孕，皇上再如何喜爱她，却也迟迟不升她为妃。

　　只要有了这一个孩子，就算是女儿，也能够让她登上妃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