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13、文美人

　　待几人扶着她回到了文仪阁内，蕊兰千恩万谢送走了那几名宫女，转身又回了内殿。

　　“小主，您可还好？”

　　正说着，素雪便小心翼翼的掀起了赵锦瑟的绸裤裤腿，只见膝盖处一片红肿淤青，衬着那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素雪气愤，小脸皱了起来：“那文宝林怎么能这样，先前将皇上从咱们这请到倚竹轩就罢了，如今还随意用借口责罚小主，仗着自己怀有身孕便如此欺负小主。”

　　“没事的。”赵锦瑟扶扶额头，看着自己淤青的膝盖，低沉了几分语气：“文宝林怀有身孕，十分受皇上看重，咱们也就忍了。”

　　赵锦瑟下跪的时候正巧跪在了一片鹅卵石上，且她跪的时候还用了些巧劲儿，所以膝盖上的淤青也就更明显了些。

　　她垂下眼睛任由长睫耷了下来，遮住自己的满腹心绪，想必这个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耳边了吧。

　　承乾殿，李泽头戴玉冠，穿着一身玄色金龙纹的锦袍，端的是剑眉星目的样子正坐在桌前批阅着奏章。一个蓝衣小太监走到守在隔门处的常有德身边耳语了一阵，便下去了。李泽余光见常有德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挥手：“有什么事就说。”

　　常有德这才走到李泽身边：“皇上，后头传来消息，今儿中午文宝林在御花园里责罚了媛才人，跪了有一会儿功夫，待文宝林走后，那几个宫人便将媛才人送回去了。说是瞧着，走路都是颤颤儿。”

　　李泽将奏章合上，入鬓的剑眉皱起：“又是文宝林，这些日子各宫妃嫔那儿她的怨言可不少啊。”

　　常有德不敢妄议主子是非，只赔着笑。

　　“罢了，今晚便去文仪阁吧………”说着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那几个宫人挺机敏，赏。”

　　“哎，奴才这就令人去告诉媛才人一声。”

　　常有德便退了下去，心道，这个文宝林还真是愚钝，一时倚仗着龙胎便恃宠生娇，殊不知她这么闹腾，到孩子生下来以后，面对得罪了的满宫嫔妃和皇上的厌弃，该如何自处。

　　得了内监的通报，傍晚时分，文仪阁便开始准备了起来，这次赵锦瑟一反之前的娇艳红装，只叫蕊兰替自己绾了个简单的垂鬓分肖髻，头上仅仅插了一只成色极佳的白玉木槿簪用来固定住长发。穿了一件浅牙色滚祥云纹的齐腰襦裙，脸上也只薄施粉黛，用黛色眉笔将长眉描了描，又在眼尾处用胭脂晕出一抹霞色。

　　李泽今日来的晚，到文仪阁时夜色已经黑了下去，一下轿辇便见到一轮明月之下，身姿如玉的美人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站在文仪阁前迎驾，宛若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

　　美人容色清幽，美目含情，眼角处一抹绯红更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之态。

　　今夜赵锦瑟虽什么都没有说，并未提起白日里御花园被文宝林责罚一事，但当见到赵锦瑟膝盖处的大片淤青时，下意识的对文宝林又生出了许多不喜之情。

　　叫水后，二人躺在床上，李泽看着赵锦瑟膝盖上狰狞的淤青，问出声：“疼不疼？”

　　赵锦瑟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枕在他宽阔的肩头，拆下簪子后垂下来的三千青丝流泄到绣着红色鸳鸯戏水的锦枕上，眼角还含着方才皇上一时失控时折腾出来的细泪，喘声未歇：“本来是有点疼的，但是有皇上在妾身边，妾便欢喜得不疼了。”

　　李泽听着这动人的情话，看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嘴角无奈的上扬，伸手拍了拍她大腿以上的部位，触到满手的柔软忍不住一捏。

　　赵锦瑟粉拳抵了抵李泽的胸口，娇声轻啼：“皇上坏～”这样的嗔怪在床榻之上显然让李泽十分满意，当即便捉住她的双手，笑道：“朕还有更坏的时候呢。”

　　满屋内又是一片春光肆意。

　　第二日承乾殿传出一道旨意，文宝林恃宠生娇，娇纵跋扈，不堪其宝林位，念在其孕育皇嗣有功的份上，着降其为美人，以示训诫。

　　旨意一下，后宫妃嫔无不感到出了一口气。并使劲忽略文宝林昨儿才罚了媛才人，今儿便被降了位份。虽然这很有可能是皇帝为媛才人出头，但也不影响她们为自己之前在文宝林那里受的气而感到幸灾乐祸。

　　转眼三月便到了，四处一片春意融融，御花园里百花争春，奇花异草，虽还没到夏日的繁花似锦模样，但已别有一番风味，人未至园里却已闻阵阵幽香扑鼻。

　　往年后宫众多妃嫔们包括皇帝也是，每到这时节就爱往御花园里跑，今年也不例外，一方面赏花赏景赏美人，另一方面万一偶遇了皇帝又可以得到一番恩宠。

　　可惜这美人一多，是非也就多了起来。

　　赵锦瑟才转个身喝茶的功夫，便听到另一边已经吵了起来，原是宸才人和文美人吵到了一起。

　　文宝林与宸才人也是一起进的宫，那会一人封才人，一人封承容，宸才人又比较受宠些，那时文宝林装着姐姐的清高表面上不屑一顾，内心则早有怨言。

　　这次吵架的原因是前些日子文宝林被皇上由宝林降为了美人，也安分了一段时间，后来皇上又去了文美人那里两次，也不知怎么哄好了皇上，又赏了许多的东西去倚竹轩，所以文美人被打下的尾巴又开始翘了起来。

　　宸才人之前也算是受宠，可是自从皇上宠了赵锦瑟以后，本来还算不错的宠爱便少了许多，前几天皇上难得又翻了宸才人的牌子，可是人还没到文淑阁，便在半路上被文美人以不舒服的名义请去了倚竹轩。

　　如今两个人天差地别，这叫宸才人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今日在御花园又碰上了，便忍不住开口讥讽了几句。两人这就吵起来了。

　　这边，赵锦瑟去皇贵妃处请安时又碰上了娴妃，是以三人便趁着这春色正好，来了御花园走走。三人才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便听那边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刚进宫不过一个承容，如今仗着身孕便作威作福！前些日子才被皇上训斥的事已经忘了不成！文宝林，哦，不对，文美人。”

　　宸才人这话明显就是往文美人的痛处上戳，于是她也不客气的出言讥讽。

　　“本小主好歹也是个美人，不像有些人不过一个小小才人也敢这样对本小主说话，宠爱叫人分去也就算了，自己没本事留住皇上还怪别人。”

　　“我再留不住皇上，也是皇上主动翻我的牌子的！不像某些人，需要靠孩子才能让皇上想起来她是谁？要不是当初看在兰婕妤的份上，你以为后宫这么多人愿意捧着你！怀了孩子不也只是封了个宝林，距离婕妤都还十万八千里呢！还妄想一宫之主的位置。”

　　文美人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拿她姐姐和她对比说事，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不过姐姐，不管她怎样的去模仿姐姐的行为爱好，父母也总是更偏爱她一点。就连进了宫，皇上都更喜欢兰婕妤。

　　“你住口！”文美人目眦欲裂，她转头一吩咐身边的人：“来人！把她给本小主拖去慎刑司！”

　　慎刑司，是宫里面专管教犯错宫人或妃嫔的地方。

　　这时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沁芳已经朝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过去了。

　　眼见文美人的几个心腹宫女内侍就要动手，宸才人大吼：“你敢！你有什么资格关我进慎刑司！我要去找皇贵妃做主！”

　　她这话也只是吓唬文美人几句，本身文美人位份就比她高，她也算是冲撞高位妃嫔，更不可能去找皇贵妃做主。

　　岂料文美人的声音丝毫不畏惧：“皇贵妃又如何！她也只不过是个皇贵妃而已，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声怒斥：“住口！”

　　这是沁芳姑姑的声音。

　　赵锦瑟摸着耳上的红宝石耳坠子，瞄了瞄身边二位的脸色，只见娴妃虽面色带着不赞同却又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而皇贵妃则是有些头疼的模样。

　　这也对，难得第一个有孕的嫔妃，如今口出妄言，冲撞的还是后宫之中最高位，若是没有身孕这罪可就严重了，可她偏偏怀着孕，如何判定，这就是个难题了。

　　过了一会，沁容带着文美人与宸才人过来了，赵锦瑟站起来见了个礼，两人一见皇贵妃本人与娴妃都在此，吓得面色苍白。

　　文美人想到刚才自己的不敬之语，腿更软了几分。

　　娴妃主动开口：“文妹妹身怀有孕，在这风吹日晒的站久了也不好，左右这里离我的永宁宫也近，有什么事儿不如去永宁宫说吧。皇贵妃娘娘，您意下如何？”

　　皇贵妃伸出带着三个珐琅镶金凤纹护甲的手，沁容忙去扶住，皇贵妃站起来，娴妃和赵锦瑟也忙站起来：“如此也好，那便去永宁宫吧。”

　　一路上娴妃头上的五尾彩凤琉璃金步摇上垂下的流苏晃晃悠悠的，似乎昭示着她看好戏的好心情。

　　而皇贵妃端庄着姿态坐上了八凤华盖的步辇，看不清神色。宸才人和文美人则走路都飘飘忽忽的，赵锦瑟就跟在后面，皇贵妃没发话，她也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