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刀》二熄化叹

10、第十章

　　小玉重见她家小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讶，反而一开口就是忏悔，想来，这句话在她心里恐怕憋了很久。

　　梁不周放下手里的刀，还没放松警惕问：
　　“骗了我什么？”

　　小玉一听梁姑娘说这话，捏着她喉咙的手指也松开了，整个人忽然哇地一下大哭出来。

　　梁不周叹了口气，把她拉过来，一只手指堵住她的唇瓣，道：
　　“别大声，安静点儿。”

　　“呜、呜……姑娘……”
　　小玉泣不成声，身上穿着小春的衣服，还带着小春的首饰，梁不周心下看了觉得奇怪。
　　“我骗了你一件大事……”

　　梁不周道：“说。”

　　小玉答：“梁家，其实一直都保有《空明刀法》的孤本。”

　　梁不周慢慢放开扶着小玉的手。

　　小玉垂着头，每次在看不到她家姑娘那张嫩脸的时候，小玉都会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绝非一位十六岁少女，梁不周沙哑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威压：
　　“为什么骗我？”

　　“是，是……”
　　小玉说话磕磕绊绊，犹犹豫豫道：
　　“是夫人的命令，她说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梁家和空明刀法之间有关系。”

　　梁不周想想也觉得这问题颇为好笑，骗了就是骗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为什么梁夫人偏要瞒下这一茬，那个女人实在不像是擅长骗人的样子。
　　还有……既然梁家存着空明刀法，那她和卓满棣找到的又是什么？

　　“梁家的孤本在哪儿？”这次开口发问的，是卓满棣。

　　“我不知道。”

　　梁不周叹口气：“你不知道？好，先不问你。你又是为何要半夜来到这间柴房里，还穿着小春的衣服？”

　　“这、这也是夫人的命令，她命我把衣服给小玉，自己一人半夜到柴房，有一件事她会在这儿单独交代我。”

　　“好怪的命令。”卓满棣道。

　　“夫人的话和空明刀法之间有没有关系？”梁不周问。

　　“小姐，”小玉吸吸鼻子。“我真不知道具体关于空明刀法的事。”

　　梁不周身侧的空气一动，她想没有哪个人，会仅仅是一下微小的移动，都带来如此巨大的存在感，卓满棣明显对这个男人颇为忌惮，而她，也感到肩上莫名一寒——
　　原来是那人的手忽然搭在她的肩膀上。

　　“空明刀法的孤本，就在这梁家地下。”

　　她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道。
　　还没等她问，你又是怎么晓得？你不是从来都没进过人世么？

　　回首，小玉才看到这个昳丽非常的男人，也还没等她露出惊叹或者讶异，只见此人后退一步，脚跟踩在仓库深处的一块地砖上，忽然哗啦啦的一阵响动，只见一阵雄浑幽深的黑光自那人的脚下扩散开去。

　　下一刻，梁不周明显感到周身的空气剧烈波动，莫名的吸引力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地下塌陷时候的那股力量！
　　一股震荡从那只踩着砖的素白鞋尖上扩散出去，让整个房间里的空间都在跟着隐隐不安，那股浑然的力量庞大而无形，恍惚之间梁不周仿佛听见什么开启的声音，从这儿到那儿顺畅无比，钥匙入洞，就在他的足底。

　　小玉颤抖的手，忍不住伸向她家姑娘。

　　卓满棣闪着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地面。

　　在缓缓开启的地砖下，正是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密道！

　　地下，又是地下。

　　梁不周和卓满棣相视，具都瞧见彼此眼里的凝重震惊。

　　一天之内，他们还要进几次地下？

　　“你们想找的东西，就在这下面。”
　　男人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人，嘴里的话语好像别有深意。

　　卓满棣打头阵，梁姑娘推推小玉的肩膀，在她身后握紧腰间刀柄，朝着深洞走去，半路上和那个白衣男人擦肩而过，她忽然转头迎上这人的呼吸，道：
　　“等安全回来，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从尸体上醒来，又是为什么会知道关于梁家《空明刀法》的事。”
　　“绛河。”
　　她叫出从前自己唯一的朋友，那个男人的名字。

　　被称作绛河的白衣男人低头，望着梁不周脑门儿上的发旋，笑了笑道：“好。”

　　“等等，你怎么忽然就晓得他是谁了？”卓满棣回头问梁不周。

　　“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得。”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心头一跳，只是原因各不相同。

　　“你方才就没有认出我。”绛河道。

　　“谁会想到你能从尸体上醒过来？”
　　梁不周嘀嘀咕咕，还是她亲手检验后扛来的尸体。

　　白衣男人又是一笑，仿佛梁不周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挠着他的笑点，看着一群人神色各异没入密道，对跟在最后的姑娘轻声说：
　　“你上哪儿去，我都会找到你。”

　　没有得到回答，只看到梁姑娘身形停了半分，没入幽深的地道当中。

　　一道光，两道光，三道光。
　　狭窄的甬道，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绵长的石阶望不到尽头。
　　地底深处，究竟会不会存着《空明刀法》的另一孤本？梁不周想。

　　在卓满棣手里两道，而尾随在队伍末端的绛河手里一道，居然将这片漆黑的台阶照得仿佛白日般明亮，当然，大部分亮度都来自绛河。
　　瞧瞧他的天意，瞧瞧他那与从前无异的泰然自若，梁不周愣是憋下满心困惑，抛却杂念，专注在面前的状况上，一言不发，脚步比谁都沉重。

　　在他们侧面出现一个人形。
　　不看便以为是壁画，可梁不周的手指摩梭上去，白色的碎屑随着泥土剥落，这是一具骸骨，歪着头，朝前伸出手臂，好像在叫他们继续前进。
　　再放眼望去，被光照亮的地方全都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一具接着一具，星星点点的白遍布在周围的墙里，而他们只拥有唯一的共同点。
　　都伸出他们早就血肉殆尽的枯骨，手指向台阶深处。

　　梁不周好像能听见他们细碎的低语，在说向下，向下，继续向下，从这条由他们白骨铺就的道路，到达地底深处去。
　　绛河的手轻轻抵在她的脊梁骨上，耳边响起小玉低低的恐惧啜泣，最前方卓满棣步履坚定，但都没有人想回头。
　　谁不想看看梁家藏了那么久的秘密？

　　梁不周所认为的死，就好像木偶断线，傀儡失魂。
　　一旦越过那个点，所有的一切就消失殆尽。
　　什么轮回，什么转世，都是无从考证的东西。
　　死就是死。
　　而这条由那么多死浇筑的道路，它究竟是凭借什么才敢存在于世？

　　答案就在在地道尽头，一座完全封闭方形房间里。

　　卓满棣和小玉停在一旁，他们四人踏上密实的土地，移不开眼睛，在房间正中央有一具棺材，和卓家后山地下的那一具一模一样，漆黑，庞大。
　　但梁不周觉得它们不一样。
　　这一具给她的感觉更像秘藏的深洞，冥冥之中，一股难用言语形容的震颤在她心底浅浅嗡鸣。

　　她向前两步，思考在做减法。
　　这具棺材对她强烈的吸引力让她无法自拔，现在她只想走上前去，打开棺盖，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这时，一只手探上她的后颈，她被那阵冰凉一刺激，清醒过来。

　　“谢谢你，绛河。”
　　沙哑的女声道谢，绛河欣然负手后退。

　　如果你要迷惑我心智，那我就用暴力把你解决！

　　下一秒，卓满棣和小玉就瞧见灰衣姑娘一个闪身上前，一巴掌狠狠拍在棺盖上！

　　还没等卓满棣来得及揉揉额角，整个地洞开始摇动起来，和卓家后山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棺盖自主开启，裂缝里倒是没有男人的手，梁不周刀刃插/入缝隙顶开，周围倒是没有危险，她直接伸手进去探，摸到一本书册。
　　掏出一看，封面左上角有串小字，她看不懂。

　　“梁姑娘……这……这就是那个空明刀法？”小玉颤声问。

　　“除了这本刀法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绛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儿的结构虽比卓家后山牢靠，但还是不宜久留，梁不周，你得快一些。”卓满棣道。

　　只听梁不周回答卓满棣：“如果我不呢？”

　　“这片地方虽然隔绝地底，但妖魔的味道还是隐隐透出来，梁不周，我们还是得快……”

　　就在棺材的底部，梁不周把刀插进一个凹槽里，虽然口径差了那么一点，但居然刚好够她转动起来，这块不像木头的木头被梁姑娘用得淋漓尽致，她听见粗哑的嘶鸣在棺底响起，好大一阵，伴随着一声巨响——
　　卓满棣看到石头棺盖整个弹开，摔在左侧，而梁不周低头，在棺底伸手去摸，摸到一本极其破旧的书册，举起来望着自己。

　　“会不会其实这才是你找的那个东西？”

　　卓满棣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小玉后退两步，低下头去。

　　绛河道：“走。”

　　再想交谈也抵不过地底的晃动，他们快速回头，这条漫长的石阶居然没有崩塌。
　　逆着所有指向底端的白骨而上，三步并作两步，小玉爬得气喘吁吁，梁不周只好一手把她扛起来，幸亏小玉还得比她瘦小上那么一点。

　　在疯狂震动的整片大地上，四人终于重新回到地面上，在漆黑的柴房里缓了缓。

　　她方才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踏入了梁家隐藏这么久的秘密。

　　好不容易揪出梁家的秘密，却居然还是一口地洞里的棺材，究竟为何梁家后头和卓家后头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场地？
　　梁不周重新检查了一下随绛河的力量而打开的那扇地窖门，上面居然同天井有完全相同的花纹。
　　还有，绛河，这世间梁不周唯二会花心思去关心的活人，或者死人。
　　梁姑娘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喘气，梁不周却毫无疲惫之色，现在她的怀里有三本书，整个人显得鼓鼓囊囊，而其中有一本书最为奇怪。

　　在棺底的那本没有封面的怪书，一直一直滚烫发热，好像要烧着她的胸口，一下摸不出来，放久了才能感觉得到。
　　现在她身上有三件棘手的货物。

　　“你究竟晓不晓得你要找什么东西？”
　　梁不周问卓满棣，她开始想脱手了。

　　“我只知道东西和空明刀法有关，叫我来找的人告诉我，我一眼见到它就会知道它是我想要的东西，可从来没说过是什么。”

　　“我不会问你要的那个东西究竟是拿去做什么，可既然连你自己都摸不清你想要什么，这场交易又如何能进行下去？”
　　梁不周那张冷脸轻轻皱了皱。

　　“我并非不知……只是，倘若真的与我的目的有关，我定能一眼……”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绛河轻柔的声音不容拒绝地打断二人绕口令似的对话。
　　“在这之前，几位请先动动鼻子，闻闻味吧。”

　　梁不周转头，眼神错过他的耳畔，柴房的门裂开一条极其微小的缝。

　　就在绛河说完这句话之后，恰好有阵风从门口溜进来，明明这儿都没有窗，可莫名就是来了这么一阵风。
　　那股气味却如此分明。

　　一股如此浓郁、如此厚重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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