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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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渡寒潭，天色将明。
自俞云台之后，周清梨等人相继被带走，偌大的暗室里，转眼就只剩下苏蘅一个人。
她仰着头透过那一方小窗望天，破晓将至，微弱的晨光似要划破蒙在湛蓝长空之上的最后一层黯淡薄霭。
大门的方向再次传来铁链被打开的声音，走进来的人却不是先前身形魁梧的壮汉。
若是容晏此时在这里，定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慕府凉亭中那名头戴斗笠的老者。
老人见苏蘅望着那小窗十分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郡主在看什么？”
苏蘅头也没回地答道：“看天。”
“哦？”老人似乎来了兴趣，拄着拐杖来到离她不远处坐下，道：“常言道，望天者多思，郡主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少女薄唇微勾，偏过头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博士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赞了一句：“好眼力。”便扬手一把掀掉了罩在头顶上的斗笠，露出来的，是董博士熟悉的脸。
董博士那张平日里苦大仇深，严肃得仿佛谁欠了他黄金万两一般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笑意，上下打量了苏蘅一番，有些好奇道：“你是怎么认出老夫来的？”
苏蘅摇头笑笑：“听声音觉着耳熟而已，博士大意了。”
董博士摆摆手：“罢了，老夫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戴斗笠不过为了行事方便而已，他们没认出老夫来，那是他们眼力不济。”
苏蘅没说话，也没问他说的“他们”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董博士方才道：“郡主，说来，老夫原来也算是成王与成王妃的老师，实在不忍伤害你，一会儿还要劳烦你随老夫去一个地方，若你肯配合，老夫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待此间事了了，也自会放你回去。”
苏蘅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苦笑道：“老师当知，学生落到如此境地，也没有什么不配合的余地了。”
董博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偏头向身后示意了一下：“松绑。”
“可是……”那人想劝，却被他颇不耐烦地打断：“松绑，其余的，老夫心中有数。”
那人没办法，只好照做了。
乍然解开束缚，苏蘅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活动着被勒得有些红肿的手腕。
董博士拄着拐杖起身，空着的那只手向前一划，弓腰做了个请的动作：“郡主，请吧。”
马车一路疾驰，最后竟是拐进了静安街，在在郑府门口停下。
容晏跳下马车，进去之前犹豫了一瞬，转头对车夫道：“你躲得远一些，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在孟大人来之前，都不要进来。”
车夫点点头，依言架着马车走得远了些。
同破败的慕府不同，郑府在郑清源住进去之前刚刚翻新过一回，算座新宅，雕梁画栋，匾额如新，门上漆色，殷红如血。
容晏将手放在门上，稍稍一用力，大门便向两边缓缓打开。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下。
头一天晚上刚刚发生的灭门惨案，京兆尹府这两天重案缠身，焦头烂额，是以只收集了证据，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场。
到处都是横躺着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大多都是一击毙命，或前胸，或后背都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有的甚至被拦腰砍断，有的身首分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容晏本欲蹲下细细查看情况，脑海中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短暂地占据了他的神志，让他险些栽倒在地。
视线很快恢复清明，容晏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用嘴叼着刀鞘，右手将匕首抽出，然后在摊开的左手手掌上划了一刀，动作又快又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手掌上的疼痛很快缓解了头痛，容晏收起匕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准备往前走。
花房的大门早就让人破坏，没了温暖如春的环境，里头的花将死未死，有幽微的香气缓缓飘散出来。
容晏脚步一顿，闻到了与在慕府闻到的如出一辙的香气，在渐次黯淡的夜色里愈发浓郁，仿佛要盖过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甜的人嗓子发腻。
少年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眼前骤然弥散开大片血雾，疼痛再次袭来，脑海中如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少年猛地跪倒在地，克制地用凸出的腕骨轻敲额角，妄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眼角发红地往前看去，庭院之内，道路两旁，原本死状各异、四处横陈的尸体仿佛事先被人按某种秩序刻意摆放过一般，一齐指向一个方向——
郑府东院！
容晏发现了这一难言的规律，一咬牙，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东院去了。
郑府富贵，郑清源又是书生，一向在附庸风雅这方面很有研究，是以，在郑府的东院，栽着一大片梅林。
此时，梅花开了，暗红色的花瓣挤在枝头，簇着一点薄雪，暗香浮动，很是动人。
然而，骤然闯入的少年此时却无心赏景，他方向感不强，又被四肢百骸里沸腾躁动的杀意和脑海中的剧痛缠身，如同被蒙住眼睛的困兽，在这小小的一方梅林里徒劳地乱撞。
容晏近乎麻木地在梅林中来回穿梭，不顾偶尔因他一时不察而被摇落枝头的薄雪打湿他本就单薄的衣衫，头痛和幻觉不断地折磨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他拼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脑中仅有的一丝清明，理智如同一根紧绷的细线，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阿晏，你是在害怕吗？”熟悉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
“闭嘴！”他冷冷道。
“别怕，很好玩的。”
“要不要过来试一试？”
紧接着，是一声长剑入鞘的声音，然后，好像有一只修长有力却冰冷的手，缓缓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滚开！”容晏抽出匕首猛地向后一划，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猛地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梅林中央。
一身红衣的少女被反绑着扔在雪地里，如同落在薄雪上的红梅。
容晏想起前两天在京兆尹府看到的画像，认出那是岳奚赵氏家的女儿，赵宁月。
他蹙着眉走过去，似乎是犯了难，最后在女孩警惕的目光中，一个手刀将人劈昏。
郑府外。
孟停舟苦大仇深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时不时回头张望里面的情况，准备一有异动便冲进去将那钢筋铁骨的救世主拽出来，一边暗恨自己昨天为什么没带人清理一下现场。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纷纷抻长了脖子朝里头望去——
只见那高挑颀长的少年，头发散乱，几绺碎发凌乱地垂在腮边，袖口和衣摆处也破了好几个洞，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全然不复初时的体面，却依然难掩通身的清贵气度。
他脚步踉跄，手里仿佛拽着个什么东西。
孟停舟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迎上去，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拖着的是一个人……
岳奚赵氏女赵宁月，绑得结结实实，被他在身下垫了一块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破木板一路拖行到这。
容晏见他一直盯着赵宁月看，轻瞥一眼，淡声解释道：“放心，昏过去了而已，我没把她怎么样。”
话音刚落，却猛地一躬腰，呕出一口血来。
孟停舟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手拂开，青年略一垂眸注意到他掌心的伤口，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道：“马车在外面，你自己小心。”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注意分寸。”
少年浑不在意地用衣袖擦去唇边的血迹，薄唇染上嫣红的颜色，唇畔的笑容有些凉薄嘲讽，如同索命的艳鬼，头也不回地走了。
朝阳终于费力地爬上了山顶，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二公子，城西已经搜遍了，没有发现郡主的踪迹！”
“知道了。”傅明渊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忙碌了一整夜，此刻他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全然不见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模样，不过他并不在意。
“孟大人那边有消息吗？”他转头看向旁边这次随他一起来长安的亲卫。
亲卫点点头：“孟大人请了三殿下来帮忙，据说现在俞家大小姐和另一个失踪的女孩已经被救回来了。”
“三殿下？”傅明渊眉头微挑，心道这三皇子容晏不说素来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富贵闲人吗？怎的突然有心思掺和到这档子事里来了？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二公子！”
“二公子！您快来！”
他刚要过去，便又听身后有人喊：“二公子！不好了！二公子！”
傅明渊不胜其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挤出一抹和善的笑，转头问道：“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来的人是成王府的小厮，带来的消息可谓雪上加霜——
轻衣失踪了，信上说让他在一炷香内，赶往城东的一处废宅。
这时，方才叫傅明渊过去查看情况的士兵已经等不及了，捧着东西来给他看。
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傅明渊只消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青州苏氏特有的追踪粉。
身边的护卫显然也认出来这是什么，不由得喜道：“追踪粉！二公子，这是不是郡主留给我们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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