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犹大》么或

48、昨宵噩梦

　　林虞人赶到医院时，白鱼已经恢复了冷静，现下最要紧的是戚燃。
　　“江野在宁古市接到李婴往这里赶了。”林虞人一身烟灰色长羽绒服衬得她沉着的面容更加冷艳。“什么情况。”
　　“戚燃他什么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白鱼点了根烟，靠着窗台，望着走廊另一端的戚燃的病房，目光阴郁。“我……”
　　“先别说了，等江野带人来一起说，免得一会儿还要再说一遍。”林虞人揉了揉眉心，打断了白鱼的话。“我现在也没心情听你说这么细。”
　　两人相立无言，窗外烟花炫烂，映得林虞人的身影散发着柔光，窗外不远处小广场的电子屏幕闪烁着日期，让林虞人下意识用漂亮的指甲在身侧的包包上留下长长的白色划痕。
　　“为什么，非要在他生日这天……”林虞人咬着嘴唇，眼睛仿佛都在冒火。
　　“虞人，戚燃他怎么样！”
　　江野匆匆走过来，李婴和沈欢紧随其后
　　“暂时没事，应该。”林虞人看见江野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我不知道，我不敢。”
　　江野抱住林虞人，安抚了她。白鱼轻轻朝着面露担忧的沈欢咧了咧嘴角，低下了头。
　　“我得立刻见戚燃。”李婴扶了扶眼镜走上前。“我之前给他下的暗示不能压制他的情绪很长时间，他病房里现在都有谁在？”
　　“他父母在。”白鱼皱了皱眉回答道。
　　“……等着。”林虞人抱臂靠在江野身上，轻声说。“七仔既然说了，就一定有他的方法。”
　　病房中，戚父看了眼虚弱的戚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抚的话，却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戚父看向手机，又望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戚燃，刚想挂断。
　　“有事就去吧。”戚燃侧过头来，轻声说。“不用担心我，医院还有大夫呢，我能照顾好自己。”
　　戚父戚母看着戚燃圆圆的眼睛，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平静，甚至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他们忽地有些愣怔，很久之前这也是个会哭会闹会要求他们陪伴的小孩，可不知什么时候“有事就去吧，我没关系。”这句话，戚燃开始平静地一遍一遍对着他们说出来，在每一次他们面临着戚燃与其他事情的抉择上时，亲子活动、家长会、毕业礼跟自己的工作、生意、会议，每一次戚燃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只要……你改好了，你还是好孩子……”戚父声音艰涩，轻轻将手放在了戚燃的头顶。“听爸爸的话，燃燃，听话……你从来都是听话的孩子。”
　　“……我没做错什么，难道喜欢什么人也是要改正的事吗……”戚燃闻言，仍旧看着他的父母，可是眼底终究还是流露出一丝失望来，他忍着疼闪拿开戚父的手，回答说。“我做错了什么？喜欢吗。”
　　“戚燃……”戚父手僵在那儿。“你就非要这样报复我跟你妈吗？！”
　　戚燃闭目不言。
　　戚母红着眼，隔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最后，随着一遍遍躁人的手机铃声，戚父戚母叮嘱了护士站多照看后，还是离开了医院。
　　林虞人拦着人多等了一会，直到确认了戚父戚母不会去而复返，才轻轻说。“可以了。”
　　李婴示意白鱼和自己进去，其他人等等，便轻声开门，进了戚燃的病房。
　　“戚燃，我是李婴。”李婴轻轻敲了敲门示意。
　　“婴婴，你快……”戚燃声音带着强忍的呜咽。“我好难过……”
　　戚燃蜷缩在病房角落里，用窗帘将自己整个都藏住，手中紧紧握着胸口那小小的飞贼项链，仿佛抓住了悬命的蛛丝一样，莫名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白鱼想伸手将他抱出来，可戚燃眼中却完全没有倒映他的身影，即使有心理准备，白鱼还是感到了身体某处疼痛到要爆裂开，想说出的安慰也哽在了喉间。戚燃不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李婴已经察觉出不对，立刻靠近戚燃，唤他，白鱼安静地等在一边。
　　“戚燃，可以了，不用再忍了……”李婴蹲下身，一下一下抚着戚燃的脊背，轻声言语。“哭出来吧，没关系啊。”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是我……”戚燃轻声呢喃着，整个人空洞到发木，双眼仿佛要把身体所有的水分都淌完。“我疼……我好疼啊……他们为什么都听不见……”
　　积压了太多年委屈、被遗忘在岁月里的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好像终于都回到了戚燃的身体里面，孩子仿佛走了好远好远，回来以后积藏的一切似乎都爆发了，将他懂事冷淡的壳彻彻底底击溃了。
　　“戚燃！听着我的声音！”李婴将戚燃抱起放回到病床上，认真地说。
　　“……婴婴……”戚燃恍惚地仰起头，宛如一个稚子。“……白鱼为什么推我……”
　　一旁的白鱼面色瞬间惨白。
　　……
　　病房外，林虞人几个等得心急如焚。直至凌晨2点多，李婴神情凝重地走了出来，他身后的白鱼面色惨淡。
　　“怎么样。”林虞人见他出来，连忙拉着江野走过去皱着眉问。
　　“留个人照顾戚燃吧。”李婴推了推眼镜。“情况有些复杂，我们要不要换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好。”林虞人和江野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而后江野留在了医院，林虞人带着他们离开。
　　沈欢在一旁默默看向重新熄了灯的病房，和背影仓惶的白鱼，心下一叹，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永远是该历的劫。而后跟上了林虞人他们的脚步，一起离开了医院。
　　片刻后，几个人坐在林虞人家敞亮的客厅里，等李婴将一切说完。
　　李婴简单将戚燃记起来的所有简述出来，没等说完，林虞人冲过去狠狠给了白鱼一记耳光。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面前！”林虞人烧红了眼，指着白鱼，声音都发着抖。“你怎么能再出现！”
　　“因为我爱上他了。”白鱼脸被林虞人的指甲划出长长的划痕，沁出血丝来，声音卑微的，带着令人说不出的苦涩和悲咽。
　　他明白的，当初的自己做错就是做错了，没有任何借口，那是戚燃的最后一份信任，最后一份温柔，最后一点光影了，被他一瞬间击碎成齑粉，无法复合……他至今都记得当年戚燃的眼神，那是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而后混合着血污平静地、渐渐地灰败了下去，那个瘦小孱弱的身影和现在淡漠的戚燃无数次在白鱼眼中缓慢重合，每次午夜梦回，都让白鱼痛如切肤，可当迎上戚燃笑起来的模样，却又让他甘之如饴。
　　终究是他对不起……
　　“白鱼的事我还有些预感，不过，季棠在过去扮演的角色，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李婴下意识推了推眼镜。“他和白鱼，正邪对立，却又牵扯着戚燃奔向相反的极端。”
　　“就算是报恩，七仔要偿还的也早就还完了。”林虞人坐回沙发，冷着脸，语带讽意。“要说欠，也该是那人渣欠戚燃。”
　　“当年的医生和□□犯早已死立执，姐姐周喆车祸去世，他与季棠也已决裂，如今的状况是，过去遗留给戚燃的直接联系，只剩下了一个白鱼。”李婴朝着白鱼看去。
　　白鱼面无表情，眸光尽是冷意。
　　“那这会不会就是戚燃现在感受不到白鱼的原因，还是他的记忆又出什么状况了……”一旁的沈欢眼眶也泛着红，却还保持着冷静。“还是戚燃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七仔才不会是精神病。”林虞人立刻回过头，一字一顿，像是一个极为护崽的母狮，浑身都散发着暴烈的气息。
　　“戚燃现在的状况，是心理学上比较罕见的一种情况。”李婴认真地解释。“白鱼他在戚燃心里太过特殊了，幼年时最绝望的打击，却又成了他未来最想要抓住的一缕光影，这种冲击对于正处在一切记忆刚恢复、精神和心绪都很脆弱的戚燃来说，他承担不起……他痛苦于白鱼的伤害，又依恋白鱼的温柔，这种复杂加剧了他情绪的动荡，导致了他将白鱼从五感中抹去了……”
　　“抹去了？”林虞人闻言有些发楞。“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电脑中的隐藏文件夹，文件还存在，戚燃的下意识也还记得，就是不去感知他了，把他在感官上隐藏了。”李婴想了想，说道。
　　“那他这种无法感知是到什么程度。”沈欢皱眉。“很严重吗？”
　　“这种病例很少见，程度我也没法确定。戚燃现在的情况就是，当白鱼碰触某个东西……例如这个杯子。”李婴示意白鱼拿起茶几上的水杯。“这个水杯就会从戚燃的感官中消失。这么说吧，在我们看来个杯子只是他拿了起来，但在戚燃的世界，这个杯子就相当于凭空消失，但当白鱼放下，不再接触，它又会重新出现在戚燃的世界里面——凭空出现。”
　　“……戚燃这状态……好像鬼片情节……”沈欢暗自心惊。
　　“没错。”李婴点头。
　　林虞人回过头，再次看向白鱼，他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给人一种阴戾的感觉，林虞人直觉上意识到，这可能是白鱼真实的一面。
　　“正好，你离开七仔。”林虞人抱臂，冷冷地看着白鱼。
　　“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还。”白鱼声音沙哑，他仰起头，目光中尽执念。“我绝不会离开戚燃。”
　　“可戚燃他心里还惦念着白鱼，所以情况很麻烦。他最崩溃的状态下，还会下意识去依赖有着白鱼意味的东西，例如，白鱼送他的项链。有白鱼在，他的情绪才有所稳定，所以……”李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但现下这些情况都不是重点，这些事后都可以慢慢解决，现在要紧的是，戚燃的父母想送他去精神病院，无论真假，戚燃的处境都非常不安全。而且我担心，他父亲若在正规医院得不到结果，会送他去那种戒断中心。”
　　李婴从兜里掏出一个卡片，摆在茶几上，他的话，让所有人都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