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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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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王君!王姬好像要醒了!”
耳边突然出现了嘈杂的声音,萧锦皱眉,手背上突然敷上了什么干燥温暖的东西。
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了李爱焦急又欣喜的神色。
萧锦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句话,鼻子一酸,感到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快去那些水来,再请医丞过来。”李爱压抑下激动的心情,一一吩咐身边的仆侍去准备种种,又自己拿起搭在脸盆里面的热毛巾想献给萧锦擦擦面上的薄汗。
可萧锦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王姬,我给你擦擦脸。”
萧锦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止住不争气的眼泪。她用力回握住住李爱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薄纱的床帏与坐在圆凳上面鲜活的李爱都告诉她是一场梦而已。她看见的她的母亲,姐姐,侄女的血与手中自刎的剑都是一场梦。
可是就算是明白了,她也还是难以从梦中死亡的场景之中缓过神来,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地就好像她真的活了那么久一样。
察觉到萧锦的异常,李爱让其他的人都退下,然后安抚她说:“我不走,我陪着您。”
很久,萧锦才回过神,她急促混乱的喘息声渐渐地平静下来,王君便问她:“您可要吃些什么东西?我叫人赶紧去做。”
“不用,”萧锦温声拒绝,掀起被子准备下床。李爱阻拦不成,白着脸跪在了她的面前:“您还病着!”听这语气,倒像是恼了。
他低着头,似乎很是惶恐无措。两侧的宫灯将美丽的剪影落在了他的衣角上面,晨间的灯火燃了一夜,她的王君衣不解带守了她一夜。萧锦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发顶,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如果那些还聚集在王宫上空的兀鹫对她发起攻击,她不能确定是否可以让她的王君永远都能安全。
还是会正如那场可怕至极的梦,李爱不得不以尚且蓓蕾初开的年纪,与她一起永远沉睡在远离故土的南国?
而这样弱小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自称为他的妻主?为人妻者,不可护丈夫周全,为人母者,不可护儿女安然,为人君者,不可守一国之疆。她枉活了二十二年,一觉醒来才突然发现过去的所有隐忍,所有退让已经成为让她的处境成为火上之冰,空中之楼宇,丝毫经受不起轻微的波动。
更让她害怕的是,如果没有这场梦的提醒,她的命运是否会与那梦里的场景一样,将不避免滑向深渊。
在萧锦还一阵后怕的时候,她听到脚边跪着的男人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她垂下手,拉着他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李爱摇了摇头:“可是我惹怒了您?”
“没有,你起来吧。”
“那为什么,您要惩罚我呢?”李爱似乎已经达到了心力憔悴的边缘:“三星尚未垂幕,旭日未曾破晓,我的王姬,您因为什么样的忧虑而在这个时候,不顾自己的身体要离开我所在的地方?请您告诉我。”
他执意伏在地上,连头都不肯抬起来,声嘶力竭的质问之中,期间夹杂着因为流泪陷入的的停顿。
萧锦这段时间毫无征兆的昏迷让他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甚至,盖过了曾在甘棠殿里面看到他的弟弟时那些小小的忧虑。他本以为那样的忧虑已经会是他所经历过的极致,但很快,他就品尝到更加苦涩的味道。而现在,那总苦涩并未消退,反而隐萧锦执意在大病初愈的情况下早朝更加翻涌不停。
萧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只能沉默。
沉默从李爱的质问开始,持续到医丞过来检查了萧锦的脉象,确定并无大碍。
期间,过去一向守礼又温顺的青年一直都固执地跪在萧锦面前,以这种方式阻止她离开,直到接近辰时初刻,才放了她去朝会。
*
此次早朝因为距离上次已经有十日有余,故而她事先派人到各位官员的府上通知将小朝会改成了大朝会,王都之内三百石以上的官员都要参与。一场大梦之中醒来,萧锦目炬如火,精力充沛,而被她强行拉过来的那些官员们就没有这么好的状态了,甚至有一些趁着他不注意困困地打着瞌睡。
“咚咚咚——”
她用手拍了拍面前的案几,下面或者皱眉,或者沉思,或者困倦的官员立马都睁大眼睛看向了她。她点着里头自己熟悉的那些稀稀落落的老面孔,让她们站了出来。被点到名的人在国相陈慎思也出席之后终于从忐忑不安的情绪之中脱离了出来。
前段时间被萧锦自愿或者非自愿处死,族诛的大臣不知凡几。她们也很害怕哪里惹了皇城之中那位新的太女的不如意,而成为下一个杀鸡儆猴的鸡。
“五年了,从孤带着陈相国到达这里,你们就一直都用心辅佐着孤王。孤王也一直都以为自己虽赶不上先哲圣主,总归治下清平,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这几日,国中一直波澜四起,诸夫人也因故揣揣不安,每日活在惶恐之下,正是因为孤王作为诸位的王姬,退让,软弱,毫无原则,没有尽到一个王国之主的职责。”
她说的很恳切,那些殿内站着的臣子们却更加惶恐不安了,时不时望向陈慎言,想让她说什么。
萧锦:“姜大夫似乎有话想说?”
中年的官夫人闻言跪在了地上:“吾等并无这样的想法,姬上无需因此自责。”
“你的腿都在抖了。”
殿内响起了一阵笑声,姜大夫拿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臣胆小怕事,请姬上责罚。”
“你起来吧。”萧锦挥了一下手,让旁边的大宫女兰泽扶自己起来,她从台阶上走下去,手指落在了这位胆子不是很大的官夫人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我如此说,并不是因为你们有什么过错。这几日,因为身体不适无法上朝,故而孤王反思了许多事情。京城的风云现在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但刮到这里的尾风已经应当停止了。”
而第一步从整顿吏治开始。
新的旨意从兰泽之口传达到了百官手中。显然她们的王姬经过上次的病重之后决定不再沉寂。陈慎思身为国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找了一次合适的时机,与萧锦谈谈她的想法。
“王姬,陈国相请见。”
萧锦猛地抬起了头,面上有些不可置信,赶紧示意守卫将陈慎言放进来。
“参见王姬。”陈慎思进来之后,就按照礼制跪在了不远处,低着头说:“京城来的检察官这几天又查出到了新的证据,要求臣下达命令要求各郡县的掌管配合她们再进一步展开调查。臣……”
“监察法律不是相国的本职工作吧。”
“非也。臣只是想说,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整顿吏治,原本已经结案的许多涉谋反的官员因为卷进了新的案件,执行刑诀往后拖延,必然会给萧重殿下和宫里面的那位贵君以把柄。此时此刻,作为废太女之胞妹,王姬行事应当更加谨慎。”
萧锦在她叙述的时候细细打量着来者,案前年轻的国相已经很久单独踏进她的书房一步了。陈慎思是她曾经在学院之中的伴读,她的封国定下来之后,就和另外一个伴读沈子言放弃了在京城的前程跟着她来到南国任职。她们过去是最亲密的同伴,也约定了一同把这个荒凉之地建设成为一个富强的诸侯国。然而自从上次因为政见不合与沈子言吵架之后,沈子言一怒之下,解了印绶,回到京城沈家再没有回来。而除去工作必要,陈慎思也不肯单独再和她见面。
“那慎思以为应当如何?”
“重殿下所求的不过是王姬向她求和而已。”
陈慎思跪着,听到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然后一杆细笔顺着台阶,一直滚到了她的面前。她听到主位上面细碎的声音,将头更加压低。
视线里落进了一双朱红的翘头软鞋。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甚至现在没有外人都不敢抬头。”
陈慎思没有回答,萧锦也没有给她留下回答的时间,紧接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知道,是因为子言,她回京城之后你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了。在关于锻兵器这件事情上,我们吵了一架,可这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因此而怨恨她,甚至是降罪给她吗?”
“臣没有。”
“把那个词给我咽回去。”萧锦的眼圈有些红:“我没有想过让我们三个人变成现在的样子,让她失望至极而转身回京,或者让你不肯单独见我,只会跪在地上自称什么臣不臣的屁话。我真的……很后悔,我不是你们最初想要追随的那个完美的姬君。你们失望,或者愤怒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能抛弃我。”
“我没有。”陈慎思突然抬起了头,反驳道:“我没有要抛弃您,子言也没有。她只是……害怕她的出身给您带来危险而已。您所想要拥有的是安定的,没有战乱的富庶之国,但是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就会将您所想要的东西毁掉。”萧锦描绘的国度对于沈子言来说太脆弱了,沈子言背后强大的家族注定了一旦她在南国扎根下去,萧锦就会虽然身远却与王朝皇权的更迭休戚相关。不再是位鞭长莫及可有可无的封国王姬,而是现如今京畿最大的豪族沈家嫡长女追随的姬君。萧锦的野心太小了,根本无法驾驭这样的身份。
“慎思,我想把她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