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零九一七

13、瞒下

　　“我曹他姥姥！”吴敬玄借着千里眼看清之后，立刻咬牙切齿的拔刀就要往外冲，幸而被严煜拉住了。
　　“干嘛去。”严煜一手死死的钳着自己的刀柄，另一手抓紧了吴敬玄的裤腰带，愣是将人拽在了原地。
　　“我要去杀了这帮狗娘养的！你松手！”严煜一边警戒营地的情况，一边压低声音对吴敬玄说：“你现在去就是去送死！”
　　吴敬玄的功夫是从小在市井里打油混世练出来的，格外没有章法，格外滑头，一不留神就要脱手。
　　严煜光压制他就颇要费一番功夫，两人离着营地并不远，眼看着吴敬玄就要冲出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北方人口音按住了两人的动作。
　　“大晚上这么鬼哭狼嚎的成什么体统。”一个身穿甲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侧对着严煜他们的方向，只能瞧见他两鬓染上的灰白之色飞入冠中，平白无故添了两分颓唐。
　　吴敬玄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冲出去救人的行径无异于白送人头，顺着严煜的手臂力道在原地匍匐下来。
　　严煜透过千里眼，看见篝火旁一直端坐着的一个大汉起身走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中原人身边，二话不说掐着人的脖子硬生生给拧断了。
　　吴敬玄长叹了一口气别过了脸，不管过了多久，他都没办法走出自我囚困的牢笼。
　　严煜深深看了他一眼，格外寡淡的劝了一句，“活着才有机会报仇。”说完也不管吴敬玄，自顾自地看着营地中央的那个中原将军。
　　千里眼看的虽远，可看的范围很小，严煜只能盯着那个中原将领的脸，仔细读着唇语。
　　他的唇语功夫一流，只要对方说话不是过快或者复杂，他基本看一遍就能明白。
　　那蒙古人不知道问了什么，那个中原将领说：“都准备好了，不是问题。”
　　吴敬玄没有千里眼，只能竖起耳朵，尽全力捕捉一丝话音，但营地周遭的脚步声基本掩盖了一切，他报仇无门，急得抓耳挠腮。
　　侧面唇语格外难懂，严煜不自觉皱眉，嘴唇翕动，跟着那人的动作尝试着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幸而两人对话的时间不长，严煜虽只看了个大概，但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估计是那蒙古人听说了钦差已经到山西府，特意询问是否会影响到他们。
　　严煜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却片刻也不敢放松，一直到那蒙古人重新坐回到篝火旁，他才看清了那个中原人的样貌。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意外。
　　“你说那杨骁逸的营地里有蒙古人？”
　　两人回了州府衙门，正巧救下了在接风宴上被各路人马灌黄汤的容钦差。
　　容誉被那些头发花白的文臣一碗一碗的灌酒，在席间就吐了两回，喝的那叫一个脸色发白。现在也没见好了多少，他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握着笔，眼皮都快抬不动了。
　　“杨骁逸外御蒙古，大昱跟蒙古也就是最近两年才签署了和平条约。北方军将军们长刀上的血还没凉呢，杨骁逸就敢带着蒙古人进驻地大营，真是活见鬼。”他话一出口，吴敬玄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容家家教甚严，这种市井粗话别说是本家的少爷，就是下人都不敢说，如今从容誉嘴里听见这种话，才真是活见鬼。
　　“既然如此，那会面要不要就此作罢？”吴敬玄将自己的长刀拉开又合上，几番来去之间他稍稍平复下来。
　　在这种时候，沉着比冲动显得更高明也更勇敢。
　　他话音刚落，严煜便开口道：“不行，杨骁逸已经收到我们登门拜访的消息了，要是突然改变主意，只怕会打草惊蛇。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容誉闷声没吭气，吴敬玄暗自发愁。
　　门廊传来脚步声，严煜警觉地起身，长刀应声出鞘，贴在身侧，他朝着吴敬玄送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站在容誉身前，将人挡了个结结实实。
　　“谁？”严煜亮出声音，门外的小厮立刻回道：“大人，小人是门房的，有位京城来的公子，说是严大人的家人，现下正在前厅等着呢。”
　　严煜跟吴敬玄对视一眼，两人具是目瞪口呆。
　　“你让他稍候，我这就来。”确定小厮提着灯笼去了，严煜才压低声音说：“要是有不对的，你们立刻就走。”
　　吴敬玄一脸严肃的点头，严煜带着刀往前厅去，刚刚来报告的小厮将他领进了前厅，昏黄的灯光下，覆手而立的竟然是．．．．．．
　　“煜哥！”
　　看见洪宁清的那一刻，严煜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好像不死不休不罢手一样，催促着他往前走。
　　洪宁清一身便装，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一脸风尘仆仆的倦色。
　　“宁清，你怎么来了？”严煜是真没想到洪宁清会来。
　　可能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吧，刚刚还跟出鞘的利刃一样令人遍体生寒的狼王，忽然变成了一个可以玩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大型看家犬。
　　“我也好久没有出来玩了，正好你要出公差，我一个人在家也无事可做，就干脆过来找你。”洪宁清满心欢喜的对着严煜笑，把自己原地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严煜显然不信他的话，“是吗？我走之前可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去哪里，你怎么正巧郊游到这里来的呢？“
　　在洪宁清心里，他的煜哥虽然看着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的，但实际上一点都不凶，即便是问话，也是这么温柔的方式。
　　“煜哥，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玩，你不在京城，我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反正最近大道之道一直流言四起，安先生说可以准我的假出来走走，我又无处可去只能来找你了。“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多年，早就掌握了能把对方吃的死死的方法。
　　还没等严煜拒绝，洪宁清就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一切行动都听你的安排，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听话，这样也不行吗？”
　　严煜真的很想现在就找人把他打包送回去，但宁清的可爱已经塞满了他的心口，跟一团棉花一样，腻歪腻歪的包裹着他的一颗老心。
　　他想：“或许偶尔也是可以稍微纵容一下孩子的。”
　　“行吧，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平时要是没事，就呆在这里，不要出门。”
　　严煜跟个老父亲一样，咿咿呀呀地说了半天，宁清都照单全收，“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容誉喝的醉生梦死，加之洪宁清也来了，严煜本能地不想在他面前谈论这些。吴敬玄架着容誉去厢房休息，严煜带着洪宁清回了自己房间。
　　他原本并没有被算在钦差卫队之中，州府衙门就那么几间房，严煜将他安排在自己房间，准备去跟兄弟们挤一挤大通铺。
　　“煜哥别折腾了，就在这里歇了吧。”洪宁清散了发，被严煜好生塞进了被窝里。
　　九月底的山西府已经是初冬季节，夜里的凉风一起，还打哆嗦。
　　严煜本想拒绝，但洪宁清拉着他不准他走，大约男人就是这么没出息，美人在怀什么清规戒律都忘了。
　　许是心里有事，严煜半宿都没睡着，闭着眼睛放缓呼吸。身旁的洪宁清不知是太兴奋还是换了地方不熟悉，一直翻来覆去，折腾的严煜都看不下去了，隔着被子给人搂在怀里，大有要这样一觉天亮的意思。
　　夜半，风都停了，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浅浅的规律的呼吸。
　　严煜半眯着眼，就着月光，看见走廊上闪过一个黑影，他本能的把手伸到枕下——他的枕下常年放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只待那人进来，就能瞬间取他狗命。
　　但转念一想，又没这么做，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宁清抱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他又跟没事人一样。
　　洪宁清一觉醒来发现身旁空空如也，顿时有些失落，他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乖巧的坐在床沿，等着严煜回来找他。
　　山西府少雨，这里的屋顶没有飞檐都是平面。洪宁清推开窗，入目皆是黄土，如此方才知晓，为何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若非亲眼所见，不知国土辽阔；若非亲身所至，恐此生都不得知，江山天下还有这样不同寻常的风光景色。
　　“醒了啊。”严煜一身朝服，静悄悄的推门而入，看见洪宁清站在窗边，淡淡一笑。
　　“过来吃点东西，你昨晚上都没吃，夜里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在洪宁清面前，他真的就是个会恶作剧会逗人普通兄长。
　　洪宁清有些不好意思，“哪有，煜哥你少骗人了。”
　　严煜知道他面皮薄，随口一逗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
　　“你先吃，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我给你留了个人，有事情让他去做。”他宽大的手掌被完全拢在了朝服的广袖之下，动作间总是会蹭到洪宁清的脸，他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洪宁清替他理好袖口，轻声在他耳旁说：“若是穿朝服无论何时都要拢着袖子，这样才叫体统。“
　　说完便快速缩了回去，端着粥碗，呼啦呼啦的往自己嘴里灌，愣是没给严煜一个跟他说话的机会。
　　严煜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我走了，宁清在家乖乖的。”

作者有话说

　　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