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烟雨楼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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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和休染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像现代街道那样会在两边的玻璃橱柜里布满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各种精致耀眼的饰品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但这里没有城管，小摊小贩随处可见，吆喝声此起彼伏，小摊上卖的手工制品虽然并不足以精美到让人咋舌的地步，但耐不住林汐没见过世面啊！
她巴不得一家店一家店一个小摊一个小摊地看个遍！
但让一辆马车“长驻”在街道上总归是有碍雅观的，虽然不会被贴罚单，她报个名字也不会有人敢来找她的麻烦，但林汐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便挥一挥衣袖，让休染留下，车夫回府了。
之后林汐便东跑跑西看看很快便将这附近的商铺小摊都逛了个遍。
全然不似她所表现出的病弱模样，精力旺盛到休染以为她家小姐背着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现在是回光返照。
在中途多次阻拦林汐逛街的步伐，再三询问，并得到林汐的保证后，她才相信林汐是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在这条街道都被逛完后，林汐的兴趣很快的便被消磨殆尽。
她本来便不是很喜欢逛街，这次也只是好奇，凭着本能去了解身边的事物，并在店家商贩们的持续推销，与休染的“枕边风”加成持续输出下——万家店铺过，什么也不买！
堪称“剁手党”的楷模！
兴致过了，林汐又不喜闹，她便带着休染七拐八拐地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虽然林汐此次出门依旧带着面纱，可也耐不住她的气质出挑。
特别是配上那一双因为兴致缺缺而微微低垂的双眼，以及她在不说话时，整个人又会透出的一股疏离感……
这种神秘……
往往才是最勾人的……
吸引来的目光也自然有好有坏。
林汐在到处乱逛时还未觉察到什么，顶多只有一些不带任何恶意的探究的目光罢了。
只是现在刚安静一点，那股子未被她所捕捉到的恶意没了各种喧闹的遮挡，却也不再伪装，从四面八方袭来，如附骨之疽般，一点点粘黏上来，将林汐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仿佛要将林汐剥皮拆骨一般。
林汐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心道：“我杀他妈了？这么看着我？”
休染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不加掩饰的恶意，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手中的剑早已出鞘，她仔细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整个人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准备冲上前去，为林汐撕碎所有危险。
林汐感觉到了休染紧张到有些草木皆兵的情绪，刚抬起头准备安慰一下身旁的休染，余光却扫到左前方的一抹黑影。
由于死前不好的回忆而患有黑影PTSD〔注①〕的林汐猛地回神，扭头看向左前方……
果不其然，那里空空如也。
同时，那股带着恶意的窥探感也消失不见了。
林汐蹙着眉头，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
正当她有些许烦躁地盯着前方时，那抹黑影突然又在前方拐角处闪过。
觉察到黑影故意的引导行为，林汐微微眯了眯眼，没有上前。
而且……那个黑影好像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林汐现在的视力好到不像话，余光扫过时，可能会看错，但刚刚黑影的故意引导，林汐不说看得一清二楚，却也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
似乎……是个女人？
似乎……身材还不错？
林汐：“……”
林汐，你个畜生！
在心里骂完自己后，她眨了眨眼，看向了身旁根本没有发现黑影的存在，却又凭借本能而一直保持警惕的休染，轻声问道：“阿染，你……是不是看不见那个黑影？”
休染自然是注意到了林汐刚刚反常的表现与随之消失的窥探感，但她本来就并不打算多问，她唯一要做的，便是保护林汐。
在任何情况下，毫无怨言地，在林汐做出任何决定后，绝不质疑地，保护她。
那怕错误的代价是付出她的生命，她也会付出绝对的忠诚与信任，只要林汐毫发无伤。
那是她的使命与存在的意义。
所以现在，林汐突然向她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那怕这好像根本算不上什么解释，更像是纯粹地进行询问，却也能让休染惊讶到有些不知所措，心底涌过一股酸涩与温暖后，整颗心都软的一塌糊涂……
她有一瞬，甚至红了眼眶。
“我……”休染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她清下嗓子后，摇摇头道，“没有……”
言罢，休染突然整个人都僵直了一瞬。
没有看见，就意味着“未知”……
她刚刚……让小汐经历了未知的危险……
若是那黑影刚刚下手，她能不能保护好小汐……
她甚至，觉察不到对方的存在……
休染越想越害怕，她紧紧盯着正看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的林汐……
万一……
万一……
想到前不久林汐的落水……
想到林汐昏迷时苍白的面容……
她害怕到连呼吸都似乎在颤抖……
“阿染，别想了……”
林汐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在一瞬间安抚住了休染不安的灵魂。
林汐轻轻掰开休染紧握住剑柄的手，休染的指节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也被剑柄印出了错杂的红痕。
林汐轻轻地揉捏着休染的手，企图帮她放松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休染，笑得眉眼弯弯：“阿染，别怕……”
看林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休染怔了一瞬，随即配合着微微低下了头。
一道轻快的声音又带些林汐嗓音中独有的温柔响在了她的耳畔。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休染依旧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道：“好，我不怕。”
因为知道她害怕些什么，所以从来不去提起那些会让她愧疚的事，而是选择小心翼翼地去安慰她……
“阿染，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我保证我们不会有事。”看休染情绪稳定下来后，林汐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身材很好的黑影打算干什么。
她并不莽撞，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但她有依仗，她的小殇儿和那半块玉佩。
虽然小殇儿现在不在身边，但她隐隐有感觉，那半块玉佩要比她想得还要厉害多。
好吧，她的确也有赌的成分，但那也是一场她有把握的赌/局。
林汐暗中试探着在手中聚起一个必杀阵，随后散去。
但她可以保证她和休染的安全。
“……好。”休染似乎知道林汐要干嘛，有些担心，最终却还是选择相信她。
林汐带着休染向那拐角走去，她不确定此番能有所收获。
毕竟耽搁了这么久，她不知道那个黑影的耐心会不会像她的身材那么好。
所幸，顺着拐角转过弯，她看见了那个黑影……
还有一个冒着黑气的男人。
那人已经不能用印堂发黑来形容了，他简直是浑身发黑。
林汐真的很害怕他暴毙当场。
本着雷锋精神，林汐真的很想去提醒他一句：“嘿，这位仁兄，你旁边有鬼。”
是的，她这次看清了，那黑影真的身材很好，忽略她过分苍白的面容和全黑的眼睛，以及那一口尖牙，她长得也很好看。
林汐本着对美女的尊重，决定抛弃“黑影”这个不礼貌的称呼，暂称这个美女姐姐为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鬼”。
至于那黑气……就当是怨气吧。
啧啧。
林汐唏嘘不已。
这鬼姐姐的怨气还挺厚，糊了一层又一层，要不是林汐眼神儿好使，她都不一定能发现鬼姐姐的美貌。
但还好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林汐正准备仔细打量一下被鬼姐姐缠上的那个男人。
却见那人步履匆匆，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很快便只留给林汐一个慢慢变小的后脑勺。
林汐回头看了看休染，然后指了指那个后脑勺，啊不是，是指了指那个男人。
休染点了点头，便和林汐一齐跟了上去。
干回半个老本行的林汐全程很是注意隐蔽，追踪得也很是专注，她甚至依旧忘记了在休染眼中，她病弱的小姐并不会如何去跟踪隐蔽。
不过休染的注意力似乎也并不在这上面，她脸色怪异地看了看那男人所走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专注毫无觉察的林汐……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神色很是纠结。
最终，林汐看见那人走进了一家楼阁。
那楼阁檐角翻飞，半开的门前耸立着两根正红雕花红木，天边太阳只是刚有西沉之势，那屋檐下的红色灯笼便已亮起，二楼的勾栏上还挂有红色绸带，随风飘曳，似乎在向着过往的人们招手，整个一派奢靡之态。
林汐扫了一眼黑色匾额上的金色大字——烟雨楼。
她没多想，回头问休染：“阿染，你带钱了吗？”
休染嘴角绷直，点了点头。
林汐以为她还是紧张，便安慰道：别怕。”
休染闻言，缓了神色道：我不怕。”
林汐笑了笑，又扭过头冲那楼阁扬了扬下巴，又问道：“够不够去那吃？”
休染向那边看去，又绷直了身子，然后点了点头。
她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看到林汐已经向烟雨楼那边走了过去。
休染便也顾不得刚刚没说完的话了，连忙跟了上去。
林汐还没进门，便被守门人拦下来。
随后一个身材丰腴，浑身香粉味，大抵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笑吟吟地道：“哟～这位姑娘，今天白天这烟雨楼是苏公子包场呢，您现在进去啊，可寻不到人呢……”
狐狸的嗅觉要比听觉好很多，林汐被突然迎面而来的脂粉味冲昏了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才缓过劲儿来。
闻言心中一紧，随即便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面前的女人，心道：“她怎么知道我要寻人？”
紧接着又见那女人将林汐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颇为惋惜地补充了一句：“也不知是哪位官人放着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要，却来这里寻欢作乐。”
林汐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她扭过头同休染耳语：阿染，烟雨楼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吗？”
休染不知道她想的是哪里，便直截了当道：小汐，这里是青楼。”
她听见林汐倒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阿染，我爹有钱吗？”
休染不明所以，却还是答道：“有。”
休染又想到刚刚那鸨母说这里被包场，所以她们不能进去，便又将烟雨楼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补充道：“买下整个烟雨楼绰绰有余。”
“啊……这不好吧……”林汐眨了眨眼道。
休染道：“什么不好？”
林汐仿佛怕休染说话不算话一般急忙接道：“买烟雨楼啊！”
休染：为什么小汐表现得好像一点也没有不好的样子……
这一定是错觉……
休染在心里说服自己后，耐心解释道：“没有说要买，只是举个例子。”
“哦……”林汐低下头道，情绪是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休染：小汐绝对没有不开心……
但很快，林汐便恢复了正常，她道：“阿染，钱袋。”
拿到钱袋后，休染把鸨母拉到一旁较隐蔽的地方，将钱袋放进了她的手中，笑着道：“老板，那苏公子是位什么人啊……”
那鸨母掂了掂钱袋，随即便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眼角的皱纹似乎要将脸上的脂粉给挤得斑驳脱落。
鸨母对身后两人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随即便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对林汐道：“看来小姐也是仰慕苏公子吧……”
林汐一愣，随即便低头掩面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有些心事被戳破了的娇羞。
鸨母见状了然地笑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吧？”
“啊……”林汐睁着眼睛说瞎话，“跟着爹爹做生意，近日刚刚搬来京城。”
“怪不得！”那鸨母道，“我说呢，若是京城的姑娘，怎么会不知道苏公子呢！”
林汐默默回头，用眼神和休染交流：阿染，你认识？
因为不知道林汐要做什么所以便没有打扰，于是围观了全程的休染已经被林汐刚刚那一波操作给惊呆了，闻言，只是有些麻木地摇了摇头。
林汐迅速回头，继续有些害羞地低头道：“那……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哎……”鸨母闻言叹了口气，“苏公子啊……是位痴情地可怜人啊……姑娘，你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怎，怎么这么说？”林汐瞪圆了眼睛，语气中有些紧张与焦急。
鸨母慢慢回忆道：“五年前，我们烟雨楼出了一名花魁，叫叶婉婉，舞姿蹁跹，容貌娇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也是出了名的孤高冷艳，虽然卖艺不卖身，却仍有一群人抢破了头，只为看她一舞……”
“就她那性子，我以为这辈子她也不会有看上的人，后来我想着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这儿又不是缺她一碗饭吃。”
“没想到，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她有天夜里突然告诉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说是京城里新迁来的苏家的公子。”
“我跟她打趣儿，说我们的七仙女也动了凡心了，她跟我说，他救了她的命。”
“我也没去戳她伤口细问，便随他们自由发展了。”
“我其实想着，像那虽然行商，却也能称得上是大户人家的苏家，不大可能会接受婉婉这样出身风尘的女子，婉婉自己也有分寸，我便也不好去多说。”
“后来苏家老爷果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又耐不住苏淮是他最疼爱的独子，最后便也随他们去了。”
“后来没过多久，婉婉跟我说那位苏公子要帮她赎身了，还说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成亲了，我很惊讶，却也真心替婉婉高兴，我是看着她一点点苦练，吃了不知多少苦头，才有了现在的本事，她们既然叫我一声“妈妈”，那每个姑娘就都是我的女儿，女儿有了好归宿，我当然开心。”
“我本来不打算要她的赎身费，她已经帮我赚得够多了，其实他早就可以走，只是那时候她无家可归，她说烟雨楼就是她的家，现在她有了新家，我当然要给她配嫁妆，怎么还能要她的钱呢！”
“她笑着给我说，那不是她的钱，是苏公子的，那是聘礼，让我收好。”
“我本来以为会看到她风风光光出家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鸨母已经有些哽咽，眼泪混和着脂粉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林汐有些不知所措，她轻声道：“老板，您别讲了……对不起，我提到您的伤心事了，这银子就当给您赔礼了……”
鸨母闻言摆摆手，道：“没事儿，都过去很久了，哭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我继续给你讲。”
说着，不等林汐开口，鸨母又讲了下去。
“后来，婉婉在房间等着苏公子来接她。”
“婉婉没有等到苏公子，却等来了一个色胆包天的畜生！”
鸨母说到这儿时，脸上错杂的红痕再配上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倒是比鬼姐姐更像女鬼了。
林汐心中没有害怕也没有嘲笑，只是看向鸨母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那是她对一位母亲的尊重……
她也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
“那畜生听说婉婉要嫁人，心里不甘，便买通了给婉婉送饭的小厮，在饭里下了药，他自己又喝了点酒壮胆……”
林汐听到老板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颤抖着呼出，连带着接下来的那句话也在颤抖：“那个畜生……他强迫了婉婉……”
讲到这儿，鸨母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苏公子找来了。那个畜生颠倒黑白，说是婉婉勾引的他，他又喝了酒，头脑不清醒，所以才会和婉婉……”
“苏公子不信，最后查到那小厮头上，那小厮先也是死活不认，后来苏公子威胁他，他才说出真相。”
“后来那二人被苏公子送入官府。苏公子安慰婉婉说他依旧会娶婉婉，他会让那两个人付出代价！让婉婉别怕。”
“可婉婉生性要强，哪能忍受自己被人侮辱之后还苟活于世，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苏公子，她不想再拖累他，所以，在苏公子去官府后没多久……婉婉……便自缢了……”
鸨母的手帕已经擦花了，林汐便拿出了自己的手帕给她。
“后来……苏公子守着婉婉整整一天，不哭也不叫，什么也不吃，然后他亲自将婉婉安葬，按的是苏家正妻的规格，又替婉婉守了三天的灵，依旧不吃不喝，他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后来他直接晕倒在了灵堂上，最后还是苏老爷子以死相逼，他才肯吃点东西。”
“因为那畜生并不是直接杀死婉婉的凶手，所以官府并没有给他判死刑，但没过多久那人就被发现惨死狱中，也不知他生前看到了什么，据说是被活生生吓死的，由于无法查证，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苏公子每年都要来烟雨楼在白天包场两次，他说一次是纪念他和婉婉的第一次相遇，一次是纪念婉婉成为她的妻子。”
“他会在婉婉跳舞的台前守着……“
“他说可以的话，希望婉婉能够回来看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烟雨楼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