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瓶中星月

9、第八章

　　查理.钱德勒：

　　我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几分钟前罗斯刚刚把我丢进这来。他好说歹说地骗我这是他们以前做临时宿舍用的地方想以此让我感觉没那么不自在，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不过是个堆放杂物的陈旧仓库。

　　而现在我瘫坐在角落，无所事事地盯着地板发呆。

　　我盯着灰色的冰冷的地板出神，一切的思绪都仿佛被切断粉碎游离地飘荡在大脑中。

　　一阵红色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我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地面，但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无聊的浅灰。

　　我的心突然间痛得揪成一团。尖叫声回荡在我耳边，我抱住脑袋想让它停下来。

　　我开始强迫自己去想些什么，努力地往空空的脑子里装进一点可供思考的东西。正常来说在新的环境下多数人都会有一大堆的猜测和疑问，而我此刻显然不属于那种人。

　　我开始逼迫自己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回忆在装配间里遇见的那两个男人，可令我愕然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回想不起太多细节。

　　我隐约记得两个男人身材高大，一个有着一头金发，另一个则是蜷曲的黑发。黑色头发的那个叫詹姆斯，金发的叫……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拉瑞。

　　总之我记得金发男人是这个地方的领袖，但詹姆斯却意外地让我感觉他才是真正具备领导气质的人。他在某种程度上还算英俊，眼睛是深邃的碧蓝色让人过目不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与浅浅的络腮胡一样呈接近黑色的深棕。他身上的穿着告诉我他是军人出身，一双黑皮军靴在灰暗的房间里亮得反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居然操着一口再地道不过的英国口音，这让我对他军人的身份感到意外。

　　我努力地回忆着他们俩的面貌，我才发现关于金发男人的记忆我脑中留存的还不如詹姆斯一半多。

　　我的头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我紧紧地抱住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痛苦，只能蜷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身子摇晃着试图减轻它带来的感觉。

　　莉兹。我仍然轻唤着这个名字。

　　“在这里还习惯吗？”一阵并不是很熟悉的嗓音响起，同时铁门被推开，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来者。

　　詹姆斯走进来。在我看见他的瞬间我惊讶地发现他和我记忆中推测的一模一样，我挪动了一下身子，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别担心，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他冲我抬了抬手掌，示意我不必慌张。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眼睛直视着我。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人。

　　我这才得以仔细端详他的面貌。他头发微卷，一副鹰钩鼻架在两只深邃的眼睛之间。

　　“很抱歉我们得暂时把你安排在这里，”他说，“我们得考虑你会不会对其他人构成威胁。”

　　我冲他轻蔑地挑了挑眉。我并不想给这里的任何人留下好印象，我不想真正融入他们。我不划分阵营，也不选择它们，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能够构成威胁的人？”我冷嘲热讽地回答他，“那你可能在看人这一点上真没什么天赋。”

　　他愣了一秒，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没有恶意。”他摊摊手说。

　　我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大概也看出我此刻并没有心情陪他在这闲聊，摸了摸鼻子。

　　“你想谈谈关于你的事情吗？”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度开口，这不禁让我怀疑他到底会不会聊天。

　　我难以置信地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嘲讽他对面部表情的无知。

　　“那好吧，”他说，“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

　　“我是个军人，三十六岁，来自乔治亚州，我小时候和祖父母住在英国，十七岁回到美国参军。”他像是汇报着什么工作一样有条有理地说着，“我的妻女在这次变态的瘟疫中丧生，后来一个战友带我找到了兵工厂，我在这里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我与我先前所有的亲人战友失去联络。”

　　我像是看着长了翅膀的狗一样惊讶地看着他。一方面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打开一个话题，一方面是惊讶于他话语的内容。他怎么能做到这么淡定？他失去了他的妻女，对于他的年纪来说那理应是他的一切，可他现在坦然地跟我提起这件事，那语气就像是“我看到了一个不错的礼品盒，女儿生日就用这个”那般轻松。

　　“所以你瞧，我知道失去自己在乎的人是什么感觉，”他看着我，“我也知道你现在正在经历一段难熬的时间。”

　　可当他对我说出这句话让我明白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的时候，我重重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双手圈住膝盖在我们之间划开界限。

　　这很有效地表明了我的态度，可他仍然像是装傻没看出来一般——但或许他真的没看出来——继续开口：“你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勇气，总有一天你会开窍的。”

　　我这时才意识到，他安慰人的技术也绝对一流。我不打算再听他废话一句，干脆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墙上。

　　“你得想办法融入我们，知道吗？”他对我说，“我只是在试着帮助你。”

　　一股莫名的怒气呲溜一下窜上我的脑门。我不需要每一个遇见我的人都换着花样安慰我劝我重振旗鼓，就像我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一样。我或许是失去了我的妻子，可我还没有失去理智。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我向他抛了一个白眼，心里疲惫地期盼着他能闭嘴。

　　“如果那能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当然。”他说，“可你现在需要的不仅于此。”

　　我无法理解地看着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