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瓶中星月

8、第七章

　　詹姆斯.波顿:

　　我正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大声跟埃里克争辩边境巡逻的问题，罗斯突然的声音就打断了我几乎马上要爆发的怨愤。

　　我很是不满地回过头，才发现罗斯身边居然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还有詹姆斯。”罗斯这才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招呼我道，冷漠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不屑于理会他，跟罗斯这种人争辩简直就和跟埃里克一样毫无意义。我直接越过他，把目光锁在那个新来的男人的脸上。

　　但一瞬间我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他其实不能算是一个男人，跟这个名词所代表的群体比起来他显得太过年轻。我的心微微收紧，他抬着眸警惕地盯着我。

　　我不得不承认他很帅气。即使他身上脏乱不堪，脸上也满是血污和灰尘，那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他的眼睛是清澈的冰蓝色，旁边有些大概是因缺乏睡眠导致的血丝，亚麻棕色的头发沾了汗水蜷曲地贴在额头上，他鼻梁□□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但不苍白，与我差不多高。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他，他也盯着我。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让我想起被冰冻住的火焰，燃烧着的天空。

　　“在外面找到的陌生人？”埃里克唐突地开口，那令我反感的声音猛然撞击我的耳膜，我咬紧了腮帮子，打算看他要说什么。

　　“是的，”罗斯回答道，“他说他在外面独自度过了两个月。”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皮抽动了一下。

　　“两个月？”我惊讶地看向那个男人，他给我一种不简单的感觉，就像我怎样都看不透他。

　　“只是在屋子里待着躲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仿佛有一种无所谓生死的悲恸。我突然明白他应该是刚刚经历了可能令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一些事情。我经历过的事情。他低垂着眼眸，睫毛微微颤动着。

　　“在这留下吧，”埃里克说，“我们正好也缺人手。”

　　难得有一次我跟他意见一致。我看着那个男人，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没有发表任何想法，沉默地站在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他。

　　“查理.钱德勒。”他回答道。

　　“詹姆斯.波顿，”我向他伸出手，“这位你应该知道了，他是埃里克，这里的管事人。”

　　他犹豫了片刻，握上我的手。

　　埃里克也伸出手同他握了握。

　　“那我们就当你愿意留下来了，”我对他说，“但是考虑到我们对你不够了解，为了保证其他人的安全我们得先把你与其他人隔开，这对你来说没问题吧？”

　　他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埃里克说，“先把他带过去吧，罗斯。”

　　罗斯顺从地点头，把查理带了出去。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巡逻的事情，以后再说。”我转过身好脾气地对埃里克说。

　　他挑起眉毛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走开了。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桌上铺着的州际地图，但那只是让我更加烦躁。

　　我索性由着性子走出装配间，来到兵工厂最角落的坟地。

　　我看着最边上那十余座土壤还是猩红仿佛刚刚从地底挖出来的土坟。每一座坟墓前都立着十字架，上面刻着坟里那具尸骸生前的姓名。

　　我看着那十几个名字，试图回忆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不久的几天前这些面孔还站在我面前对我绽放出笑颜，我记得帕特里克瘦削的脸上扯出几丝皱纹，特雷茜祖母绿的眼睛咪成一条线。而此时此刻他们安详地长眠在这隆起的土包之下，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头顶阴沉发暗的天空。没有一只鸟从上面掠过，有的只是凝固的风和看上去像是发了霉的云。

　　我已经不会再为艾米莉和劳拉哀伤，但每当这两个名字浮现在我脑海里时，我的心口仍然会浮起一阵我无力抗拒的刺痛。我想我大概做不到对她们俩的离去麻木地泰然处之。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兵工厂的人数锐减，埃里克那个白痴很显然也意识到我们应该扩充点弥补的人手，否则他才不会真的傻到放下冒着生命危险跑去郊区居民区找人的命令。

　　我尝试着放空自己的大脑，来到兵工厂大门口走出去。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完这平时只消十几分钟的路程来到我的训练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一遍一遍地把刀子抛到树干上的靶心，一遍一遍地用左轮手枪将木桩上的玻璃瓶击碎，一直到我身上的衣物全被汗水浸透，太阳从我头顶正上方划落至树林深处，余晖隐没在密密麻麻的墨绿色枝叶之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