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成为恶役公主》涅像完

85、第 85 章

　　梵妮莎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年，面色疑惑，心中却升起了十万分警惕心。
　　这是个“活人”。
　　比起死尸的拟态难度，活人姿态各异的神情和性格要做得仿真无疑是难上加难，很多法师学徒都做出过四不像的拟态活人，在反复修改中备受折磨，因此变更学派的也大有人在，有一位自暴自弃的法师甚至因此而专攻面无表情的人偶来替代拟态活人，反正只要能困住人的幻境，就是好幻境。

　　见梵妮莎不说话，少年吐了口浊气，拍了拍自己腰侧的口袋，只有沉闷的声音：“这位贵族大小姐，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呢？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他一指斗篷，装模作样地扶额头：“这可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让给了你，我可怎么过哇！我这可不是什么趁火打劫，这黑了心的买卖，良民都是不做的。只是我帮了你一把，天可怜见，你是不是也能从指头缝里漏一点点给我这个好心人呢？”

　　表现得也太夸张了。
　　不过他这一番妙语连珠，倒是把梵妮莎能说的话都说完了。

　　是个路过的好心人……吗？

　　梵妮莎将少年话里的核心意思提炼出来，在心里转了一圈：“但是我没有钱。”

　　“哪有贵族老爷会带钱的，是吧？会带钱的那叫贵族吗？”少年迅速接上，搓了搓手，“你看你，多半是被绑架了什么的吧？我懂的，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贵人嘛，都会时来运转的。你只要回了家，发发善心施舍我一点不是很轻易的事么？”

　　他拖长了语调：“贵族——不赖账吧？”

　　所以其实只是说得好听一些的敲诈吧。
　　这个少年看起来机灵市侩，就不担心贵族翻脸吗，在一些人眼里，说不定还会觉得被平民看见了狼狈的样子，欠了平民的人情，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见梵妮莎没说话，少年扯出一抹笑：“你看起来就是个洪福齐天的大善人，我相信我的眼缘，错不了！能在这种时刻为你这样的贵人献上一点微薄之力，是我的福分，天经地义。这样，你给我一点信物做担保如何？”

　　“我什么都没有。”

　　“哎呀言重了，哪能啊。”少年一拍手掌，“你腰上装饰的链子不就是值钱的吗？”

　　梵妮莎一低头，看见了腰上一条细细的链子，这样的装饰品并不追求奢华耀眼，为了和裙子低调的整体设计相融合，是一条极细的银链子，上面链接了几颗珍珠和白水晶。
　　并不昂贵，也很简单，作为点缀再好不过。不过的确值一点钱。
　　不过这种细小的装饰都能一眼看见，这也能叫路过的好心人？
　　视力得好成什么样，才能路过成这样？

　　什么信物，什么担保，其实是打算骗一波就跑吧。
　　先提出不带现金的落难贵族不可能有的50银币，再一通不要钱的吹捧，只要拿到了她身上唯一值钱的银链，就算把她扔在雪地里跑了也无所谓。
　　不知道姓名的小贼，哪怕是找回了身份的贵族小姐，也难以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揪出来，更何况，如果是个爱面子的贵族，多半就要吃个哑巴亏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梵妮莎的余光落在宽大的斗篷上。
　　斗篷有些起毛，仍然厚实暖和，也不算太脏，刚刚说话时少年穿着的也并不算多么厚实，他说自己穷困潦倒大概不至于，但没什么钱应该是真的。
　　那这件斗篷对他来说应该的确不算廉价，以至于随手送人。
　　假如他打的不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这桩买卖顶多是价格太贵，倒也不算良知泯灭。
　　就算是……现在这件斗篷对梵妮莎而言，都太重要了，完全是救命的东西。

　　不过幻境真的能捏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拟态活人来吗？
　　连说通用语时的一些口音和口误都兼顾到了，思维也足够复杂，表情和肢体动作都看不出来什么滞涩的样子。

　　见梵妮莎似乎是在犹豫，少年催促道：“这可是绝对划算的，我对天发誓，我绝不是贪心不足的坏人好吧。”

　　“你叫什么名字？”梵妮莎问。

　　少年眼珠一转，口中迅速答道：“阿尔冯斯·西尔森。”

　　西尔森……西尔之子的意思。
　　光明教会的初代教皇的姓名就是西尔，为了显示神明的仁德，教皇作为神在人间代行者，自然要肩负起守护信徒的责任。
　　因此只要信徒中有父不详的孩子降世，这些没有家族传承姓氏的孩子就可以被冠上西尔森的姓氏，以昭示他们有家可归，同样是被光明神所眷顾的孩子，他们也被称之为光明之子。
　　这是好听一点的官方说法。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是个私生子。

　　这些类似的姓氏最常见的，就是妓|女等下层人民的孩子身上，因为他们并非婚生子，不是被祝福的双亲在合法婚姻中孕育的孩子，其父亲或者母亲中至少有一方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存在。
　　毕竟哪怕是平民家庭里，也不会让孩子不继承自己家族的姓氏，而去做什么光明之子，别管说得再好听，实质上他们就是要矮上别人一头。
　　谁让他们是不被祝福的，不合法的，本不应降生的孩子。他们的存在就是对被神明祝福的婚姻的背叛行为的铁证。

　　梵妮莎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闺小姐，既然已经心知肚明这个少年并非路过，也就很难保证他这个姓名是不是编造出来的。
　　因为刚刚梵妮莎可是对冻死者画过光明神的符号，如果是一开始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谁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为了投其所好。

　　“你敢对着吾神发誓吗？”

　　自称阿尔冯斯的少年热情了几分，爽快道：“当然了，我对光明的向往可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说着，他居然还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光明教会的徽章。
　　将徽章在空中晃了晃，确认梵妮莎看清楚之后，他将徽章一把拍在了胸口，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虽然呢，我这样的人一无所有，就算死了都没人给我收尸，但我一直都认为吾神的光芒扎根在我的心底哇，因为光明的存在，所以我才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欺骗抢劫那样的坏事啊。那样的话，我死了都没脸去见吾神啊。

　　“我可以对着心脏发誓，如果我有任何一点不纯粹的想法，有歹心，就让我的心脏当场失去停跳，我的灵魂再也没资格出现在吾神的光辉下，我永世都只配做阴沟里的老鼠！”

　　即使是梵妮莎也为之一震。
　　就算她能看出来阿尔冯斯演技有点浮夸，但这个誓言未免也太狠了，试问有哪个教徒会如此直接地将这么沉重的誓言脱口而出。

　　难道……他真的不是浮夸？
　　谁也没办法保证淳朴的人表现起来不会夸张，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的，不像是老谋深算的坏人，再一看身上的斗篷，梵妮莎游移不定起来。
　　他也的确没有害她，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大的事，发这种毒誓。
　　骗子不会这么白目吧。

　　干脆再和他多接触一下，观察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幻境中的一员。

　　“我要怎么把东西给你？”梵妮莎问，“你下来吗？”

　　阿尔冯斯连忙一个翻身，踩住了阳台短短的边缘，大半个脚掌都悬空了，他倒是站得稳稳当当：“不劳烦你来接了，多不好啊，这屋子矮，我站着够一够就能够到。”

　　梵妮莎走近了几步，将银链取下，递到了阿尔冯斯伸出的手里。
　　当他一个勾手拿到了银链，少年就敏捷地撑住阳台，翻了回去，又顺着旁边的柱子爬到了上层去，几个翻越间，他就站到了屋顶。
　　北风呼啸，吹得少年略显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这会儿，梵妮莎还没意识到是遇上骗子了，就太傻了。

　　阿尔冯斯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也不急着跑，抛了抛手里的银链：“花这点钱长个教训，不亏的。”

　　他用一根手指摁在脸上，往下一拖，舌头一吐，做了个鬼脸：“你真该感谢我，没把你骗个精光，再卖给奴隶贩子，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娇娇女，落魄贵族什么的，他们给你随便编个来历，可是能卖个上好的价钱。哥哥只是帮你提提神，不用谢哈。别太热情哦？”

　　他嬉笑着转身欲走。

　　对于被骗，梵妮莎倒没有多愤怒。
　　只是随着和阿尔冯斯对话的增加，她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这样油滑的少年，真的是幻境的一部分吗？一个人为制造的幻境，维持起来是需要大量魔力的，总会有其目的，没可能花这么多心力和魔力去制造一个拟态活人，就为了骗一条银链。
　　再说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周围的景物和人物却都没有一丁点崩坏的痕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然而梵妮莎的疑问和阿尔冯斯的美滋滋都没有持续下去。
　　就在阿尔冯斯在屋顶漫步，留下一连串东倒西歪的脚印之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包，就正中阿尔冯斯的头。

　　“咚——噗通！”

　　两声都很响亮，惊得枯木上的雀鸟振翅而飞。
　　第一声是阿尔冯斯的脑袋被打中的声音。
　　第二声是阿尔冯斯被打中后，一个失衡脚滑，从屋顶滑倒直接摔进了雪地里的声音。

　　厚厚的雪给了他充足的缓冲，似乎没让他受很重的伤，还有精力生龙活虎地痛骂：

　　“哪个瘪三算计我？！”

　　梵妮莎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站在原地看了个全程，一时间不知道这算乐极生悲，还是现世报。

　　“我！”

　　比阿尔冯斯更加中气十足的女声吼了回去，认领了袭击阿尔冯斯的飞来包。

　　梵妮莎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孩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另一边的屋顶，她似乎怒火中烧：“打的就是你个狗东西！”

　　骂完不等刚从雪地里挺起身的阿尔冯斯说话，就又投掷了一个雪球，正正打中了阿尔冯斯的脸，把他又压了下去。

　　“你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把我突然骗到这个鬼地方来，你又坑我？阿尔冯斯，你还装？”她咬牙切齿地说。

　　动作间，盖住她半张脸的斗篷不堪颠簸，从脑袋上软软地滑落到肩上，露出一张美丽的少女容颜来。
　　她有着海藻般微卷的黑色头发，通透清澈的金色眼睛，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这本来该是非常适合忧郁美人的一张脸，却被她鲜活的神态显出勃勃生机，完全看不见一丝阴云和柔情，但不仅没有违和感，反而让人觉得哀愁并不适合她。
　　唯有她现在的样子，才是最适合她的。
　　似乎皮囊里的灵魂，超越了肉|体的束缚，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左右了他们的感官，教人眼前一亮。

　　阿尔冯斯抹了把脸，把雪球碎掉之后的雪抖掉。
　　他看着少女的脸，滑稽地发出一声哀叫：

　　“大姐，我真的不认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