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支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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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周六，《公主复仇记》上映的第六日。
艾瑞克依旧早早地出门了。吃过午饭，加拉提亚又陷入了吉里夫人的形体折磨之中。她苦着脸，在夫人冷肃的注视下踮着脚尖，重心不稳，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像只羽毛没退就想飞上天的小鸭子，挣扎半晌啪叽一声跌落在地。
“不行了。”加拉提亚揉了揉快要抽筋的小腿，苦着脸直摇头。“拜托拜托，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吉里夫人看了看时间，手杖砰地一声敲在地面上。“这才四十分钟，加拉提亚。你往常的表现可比今天好得多。我不得不猜测——你不专心。”
加拉提亚在地毯上盘腿坐下，吉里夫人咳嗽一声，她又着急忙慌地换了个姿势，并拢双腿别别扭扭地坐着。“我担心。唉，夫人，我知道就算我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艾瑞克不肯告诉我他的打算，也不许我插手。我觉得我是应该相信他的，可...我就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的右手附上胸口，心脏在她的掌下跳得飞快而紧张，让她这两天都坐立不安，甚至有些失眠。
“也许你该试着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听她这样说，吉里夫人面色柔和了许多。“我听艾瑞克说你喜欢画画？”
“不是现在。”加拉提亚唉声叹气。“我感觉无论做什么，都不能静下心来。我什么都不想做。抱歉，夫人，今天先到这儿吧，我送您回去，然后回来试着睡一会儿。我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吉里夫人这几日看着加拉提亚眼下的青黑越发浓重，早就有些担心，却没什么立场干预。此刻加拉提亚主动提出要好好休息，心中也放松不少，便点头同意了。
对于整座地宫，加拉提亚远称不上熟悉，但去往一些特定的通道，却是轻车熟路。她总是会把吉里夫人送到五号包厢，再让她自行离开。但今日，随着她离着包厢的暗道越来越近，那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便越来越强。不对劲儿。她想着。这儿太安静了。以往，她送吉里夫人回来时，为了不耽误夫人的工作，都是赶在下午的剧目结束之前。这儿总是飘荡着高昂的歌喉，与美妙的乐声。可今日，那仿佛能穿刺云霄的动人旋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隐约的嘈杂。
“也许只是中场休息，或者幕间。”吉里夫人也皱起眉，但还是轻声安慰，即使她心知此时并非休息时间。不过偶尔，要是表演出现了什么纰漏，剧院的安排也会错开，时间对不上不无可能。
“也许。”加拉提亚应了一声。二人加快了脚步，那嘈杂声越来越大，而且，与幕间休息时的人声完全不像。吉里夫人按动了五号包厢通道的机关，正要打开门，却被加拉提亚一把拽住。小姑娘冲她摇了摇头，没有开门，而是从窥视孔中望了出去。外头是黑压压的人影，就连艾瑞克的包厢也站着好几个人，他们面带无聊，抽着烟斗，嘴唇开合，似乎是在聊些什么。加拉提亚将耳朵贴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对话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个维杰拉家的简直是疯了。”一个人说。“伯爵殿下可不太高兴。”
“拿钱办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另一个人说。“幽灵...哈！那玩意儿不就是个传说，怎么还真的有人相信？”
“你们两个，小点声儿。免得把幽灵引过来了。”随即，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大笑。
他们的笑声有些歇斯底里，加拉提亚却是脸色惨白。她抓紧了吉里夫人的裙摆，后退两步。“外头有人。”她轻声说，怕被外头的人听到。“他们在找艾瑞克。”
吉里夫人皱起眉。“那我得赶紧回去。”如果他们找不到自己，也许会认为自己与幽灵有什么牵扯。
“这条路不能走了。”加拉提亚吸了口气，脚步匆匆带着吉里夫人走向地宫的另一端。她们一路小跑，吉里夫人已经不知道自己拐了多少个弯道，开了多少个机关，在二人都气喘吁吁，觉得双脚都不属于自己了的时候，加拉提亚用手肘顶开了一扇向上的活板门。她从缝隙中向外看去，咬紧嘴唇，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了。
“有人。”她摇了摇头。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出不去的。”
吉里夫人撑着手掌，后背贴在石壁上，汗水沿着她的鬓角缓缓滑落，洇花了精致的妆容。
加拉提亚抹了把脸，用力甩甩脑袋，似乎是精神一些了，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我还认识一条路，是去屋顶的。不过，那条路我并不熟悉。我只走过一次，中途还睡着了。”
“我不觉得在幽灵的地盘乱走是个好主意。”吉里夫人说。
“可你得在别人发现之前赶回去！天啊，也许他们已经发现了。我是说——最坏能发生什么呢，是吧？”加拉提亚露出一个笑容。
事实证明，最坏真的可以非常坏。
也许她们走错了一条岔路，或是选择了错误的楼层，或者没有打开正确的机关。总之，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坠落后，加拉提亚发现自己已经和吉里夫人一起摔在了一个黑暗诡异的地方。
她忍着疼痛站起来伸出手，试探着周围，指尖毫无预兆地碰到了坚硬的固体，像是一堵光滑的墙。她不禁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呢喃，忽然，整个场地应声而亮，瞬间从不见五指的漆黑变为了晃眼的明耀。加拉提亚被刺激出了泪水，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逐渐的，双眼适应了如此光亮的环境后，才缓缓睁开眼皮，向着四周看去。
疑惑充满了她的心神。四周都是黄沙，一动不动，荒芜的黄沙，就好像地理志中记载的巨大沙漠，无边无际，光是看着，绝望感便悄悄在心底生了出来。
吉里夫人依旧坐在地上，衣衫凌乱，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总是强调恪守的仪态。加拉提亚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抱歉。看来我记错路了。”
“这不是你的错。”吉里夫人说。“不完全是。不过这地方真的不怎么...好。艾瑞克曾经和我说过这个设想。”她看了看周围的黄沙，不安感涌了出来。“呆久了会死的，我们得找到出去的路。”不过，她完全不抱希望。如果真的能找到出去的方法，艾瑞克根本就不会建造这个地方。
“这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加拉提亚皱起眉，想去触摸黄沙，却只摸到了冰冷的表面。
“会升温。”吉里夫人说。“现在还不明显，但若是按照艾瑞克曾告诉我的设计，这里会越来越热，将人烘烤成...我从不赞同他的想法，他也答应了会再考虑，可如今看来，他还是...”她说到一半，看到了加拉提亚脸上古怪的神情，止住了。“听着，加拉提亚，我知道也许在你眼里，他是个英雄人物，可现实往往与想象相去甚远。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不赞同你留在这儿的原因。”
“吉里夫人！”加拉提亚从未用这种语调和吉里夫人说话，从来没有。她的声音很高，在这个空旷又拥挤的狭小空间里，甚至隐隐出现了回声。她大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听不到吉里夫人的话了似的。“我们朝一个方向走，这地方再大，也会是有尽头的。”
吉里夫人不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跟着脚步飞快的加拉提亚走。她真心希望艾瑞克能早些回来，这大概就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也是艾瑞克唯一的机会。他看护这姑娘就像猛兽看护食物，要是加拉提亚真的在他亲手建造的机关中殒命，吉里夫人甚至不敢想象会降临怎样的厄运。
周围的景物枯燥而单调，连绵不绝的黄沙，明亮刺眼的灯光让人心生烦躁，更是分不清方向。有好几次，吉里夫人甚至怀疑她们正在一个地方不停地兜圈子，可加拉提亚脚步匆匆，完全没有停下来歇一会儿的意思，仿佛女孩儿正试图用走路占据头脑，而不去思考更加可怕的事情。万幸的是，这片虚假的沙漠中，温度并没有如她本来所想的一样迅速攀升。加拉提亚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手掌碰着四周的墙壁，依旧是冰凉凉的，让她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得意地看了一眼吉里夫人。
远远地，在她们都疲惫异常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精致。加拉提亚瞬间找回了力气，冲着那颗漆黑的树飞奔过去。那是一颗由铁打造的粗壮的树，没有叶子，只有不少长长的，嶙峋的枝丫，地上散落着不少粗粝的麻绳。加拉提亚把麻绳踢到一边去，绕着铁树转了几圈，试图找到什么机关，能带着她们离开这里。很快，她在树干上找到了几条并不起眼的缝隙。她用指甲顺着缝隙向外扳了几下，那一小块铁树皮便方方正正地掉了出来，露出里面的几根金属线。加拉提亚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看样子，中间还少了一些装置。加拉提亚仔细回忆着一路上有没有可以装进里面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失望地靠在了树干上。
“看来我们得等艾瑞克回来了。”加拉提亚说。“不过既然这里并不是您所说的会不停升温的地方...也许再呆一会儿也无妨。只是歌剧院那边...”
“只是麻烦了些。”吉里夫人说。“总能圆过去的。”
“您说的对，我们一开始就不该乱走。”加拉提亚轻轻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我真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忽然开始找艾瑞克了？”
“也许。”吉里夫人转了转手杖，坐在了加拉提亚旁边。“是和最近的新剧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支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