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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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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沉如水,沉寂千年的焚宿崖依旧是万寂人灭的模样。
三界杂文记:
焚宿有魔,号紫,上古为尊,有覆云雨之能。
三界邑始,上古历浩劫,紫尊入魔,开三千杀阵,血染九天,二八宿神竭众力将其封印,自此上古界殁。
紫尊座下有神兽凡焚,其心甚衷,长宿峰前,夜啼之,此焚宿得名。
千百年来,无一人得入,亦无一人出。
而今夜,焚宿崖上,一男子负手而立,夜风猎猎刮起雪白的狐裘,有雪花曲卷着吻上他手中泛着幽蓝寒光的长剑。
剑刻般英挺的眉头此刻正微微皱着,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是盯着眼前这只传闻中凶恶嗜血的猛兽静静匍匐在他的身前,颇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凡焚?”
淡淡收回手中灵力幻化的长剑,带着几分猜测,穆辰唤出了传说中神兽的名字。
话音刚落,眼前凡焚竟像一只得到主人嘉奖的宠物,眨巴了双眼,愉快地嘤咛一声。
然后……
只见它庞大的身影一跃而起,竟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似乎转得有些晕眩,它险险立住身形。
忽而,它咧嘴一笑,竟直直地向他扑来。
只听扑的一声,凡焚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扑到了地上,哪里还有穆辰的身影。
一瞬之间,他已经瞬移到了它的身后。
“唔……”
它被摔得眼冒金星,颇有些委屈地扭头看向他。
看着这只在传闻中被无限凶化的猛兽,此刻像只大笨熊似的瘫倒在他身后,穆辰有些无奈。
世人盛传凡焚乃上古遗兽,其性暴戾恣睢,凶猛异常,没想竟是这般模样。
传说果真的不可尽信的。
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抱着拼杀一番的觉悟来到这里……
想来也是,毕竟凡焚是她的坐骑。
真是……
可爱得紧啊。
一瞬间,他的心情竟也变得无比的柔软。
第一次见到阿紫,差不多是他人生最惨烈的时候。
彼时魔界盗取女娲血玉企图复活远古魔王齐修,江湖仰仗的唯一能与其对抗的神门教教主穆渊,杀入血阵,以身寄玉,将女娲血玉连同齐修尸身一齐封印在了魔界冥山之下。
而神门教因此群龙无首。
穆渊之后唯有幼子穆辰,因尚年幼难以服众。
教中右护法天狼显露居心,煽动部分长老与他公然对抗,企图取而代之。
穆辰处境变得异常艰难,只有以左护法寂何为首的极少数穆渊的亲信还在拥护他。
那个时候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平日里忠心耿耿的教徒会在一瞬间反目成仇,父亲尚且生死不明,年仅七岁的他却成为众矢之的。
或许只有他还在固执地以为父亲会回来吧。
毕竟,父亲从未对他食言。
神门教乃仙门正道之首。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妖魔横行,行径猖獗,凡世一时水深火热。
当是时,不少有志的仙门道教结为仙道盟与之对抗。
虽打打杀杀度过了上百年,却也勉强护得一方安定。
变故发生在一千二百年前,混乱了万儿八千年的魔界忽然杀出一位魔力高强的女魔头,名唤悉灵。
传说悉灵女魔美艳惊人,单凭容貌便能诱人入魔,无论妖魔鬼怪还是部分仙家道士,对她皆是言听计从。
虽论打架,仙道盟拿悉灵女魔那是没有半分办法的。
但贵在悉灵此魔不喜人间杀戮,勒令魔界撤出凡人地界,不得妄杀生灵。
此番行径倒是让仙道盟大舒口气,决定各自休养生息一番。
可随后魔界引亡魂开血阵,竟是一心想要复活上古魔王齐修。
一个女魔仙道盟尚且拿她毫无任何办法了,再来一个上古魔王如何了得?
仙道盟对此坐立难安,不少血气方刚的门派贸然前往血阵,试图阻止悉灵。
竟没想,就此引火上身。
悉灵毕竟生而为魔,无论出于何种想法有了半分不让妖魔在凡世造杀戮的心境,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嚣张气焰是半分不少的。
仙道盟挑了悉灵的逆鳞,成了妖魔的眼中钉。
且不说被魔界屠族灭门的门派有多少,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仙道盟内部矛盾日益升级。
主和派认为悉灵女魔本与凡世和平相处,不是有人挑衅,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何不投降魔族,两厢安好?
主战派则认为妖魔势力日趋庞大,不可任其发展,齐修乃上古魔王,一旦现世,人仙两族将永世为奴。
仙道盟隔阂日益加深。
终于落了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自此江湖正道示微,妖魔虽不得清扰人族,拿仙门术士打牙祭却是常有的事。
神门教就是这个时候创立的。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穆渊是谁,来自哪里?
他开山建教,从万山从中拉起巨大法阵,将妖魔阻绝山门之外。
广纳天下最有灵根的门徒,传授功门秘法,庇佑为数不多的仙法道门。
对穆渊的揣度有千百种。
一些居心叵测之徒甚至认为,这穆渊定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因此功法大增,甚至能够开山劈海。
最为神奇的是,悉灵女魔对此事莫不关心,竟似毫不在意有人公然兴起另一派势力与她作对。
无论下面的妖魔如何哭天喊地,她从未踏入神门教一步。
自此,不管江湖有多少种声音,人仙道皆以神门教为尊。
那是个惨烈的夜晚。
厚重的墨色铺满整个苍穹,血月猩红。
青山静默,四周是拔地而起的铁索,从紫檀峰的地脉托起了整个罗刹殿,泛着幽幽的紫气,将整个神门教护在庞大的结界之中,颇有些生人勿入的嚣张气势。
而今日,失去穆渊的神门教内,却生了大变故。
一场酝酿已久的夺位之争再不止于口舌。
右护法天狼积聚七大长老率领教众直攻无极殿。
一时之间混乱不堪,穆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水黏在身上,五脏六腑均是剧烈的疼痛。
左护法寂何带着仅存的几个亲信掩护着他逃进了启天殿。
启天殿是神门教禁地,遵从教规理应只有教主允许踏入,然而这并未能阻止逆返之臣杀戮的步伐,他们已然忘记神门教作为正道之首的信条,亦忘记教主穆渊是如何在妖魔血口之下庇佑自己,权力的诱惑让他们杀红了眼。
仓皇躲在大殿巨大的座椅后,纷乱的脚步声像死神的催命亡符逐渐清晰。
忽然的,他心中不由生出浓郁的不甘与无力。
父亲尚且生死未卜,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平日里虚与委蛇,扮得甚是耿耿忠心。
今时父亲为天下苍生蒙难,他们未曾寻找营救,竟迫不及待地谋权夺位。
正道也罢,妖魔也罢,欲望能让无数的丑恶,毫无保留地袒露。
血蜿蜒流了一地,已经没有退路了,没有父亲庇佑的自己,竟是这般无用。
不由觉得很累,他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一股殷红的血液流过庞大的座椅,顺着地上一道道小小的沟壑渐渐地、竟流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六芒星,四周绘成二十八星宿的组图。
与其说是一幅图画,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阵法。
在血液最终汇合的那一刹那,大殿里迸射出无数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直冲九天,似是要撕破这无边的黑幕。
殿外的厮杀声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都有些怔愣地看着光芒四射的启天殿的方向。
“看,启天殿果然有宝藏!”
寂静的人群中不知谁忽然一声惊呼。
“冲进去!”
天狼一个手起刀落,混着强大灵力的剑锋从寂何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抬腿就是一踹,率领着众位长老向启天殿冲去。
穆辰觉得自己像是浮在了半空。
他疲惫地睁开双眼。
只见头顶刻着的四头巨兽如活了一般,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光芒在他身侧逐渐升起汇合,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他觉得自己像是快要死了,心情却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待这些光芒全部包裹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又在一瞬间迸裂开来。
恰时,推门而入的教众被击出老远。
而那道光芒似有了灵性一般,将启天殿团团包裹,任凭护法长老们如何砸入灵力也不得而入。
这一刻他的意识飘到了很远很远……
先是鲜血淋漓的自己,然后慌乱不堪的神门教映入脑海。
天地似乎变得很小很小……
他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月色下山崖荒芜一片,一只巨大的猛兽冲着月色发出嘶哑的吼叫。
呼吸像是一瞬间被什么遏住了。
在一片冰雪之中,他看到一位绝色容颜的女子。
她笼在一席巨大的紫色长袍里,手脚被长长的锁链禁锢着镶在巨大的冰墓之中,娇美的面容上凝出了厚厚的霜花,纤细的眉头微微皱着,额上刺着一朵小小的紫薇花,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
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心脏竟像被一直无形的手拉扯扭曲,泛出难以言喻的疼痛,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在疼痛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看着天狼对父亲背信弃义,对手足杀伐果决的时候,他更多的只是无力,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但他却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愤怒。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他似乎拥有一种毁天灭地的能力,能让这个世界,为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陪葬。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
混杂着身体的疼痛,无可抑制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