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锦婵

38、第 38 章

　　在周栀很小很小的时候，只是记忆中很模糊的片段，好像有那么不多的几次，被爸爸背在背上。
　　爸爸的背又宽又厚，两只手臂有山一样难以撼动的力量，头发黑而密，脖颈粗壮，那时候的爸爸正值壮年，小小的周栀喜欢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觉得特别心安。
　　陆铭跟他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
　　高矮胖瘦都跟自己差不多，而且现在他还只有一只手托着自己，走路的时候甚至都不是那么稳当，但是，他愿意背着自己走。
　　从石板那里到帐篷那儿差不多有一里多地，每当周栀往下滑了一点的时候，陆铭就会把整个上半身更往下弯下去，差不多跟腿形成直角，然后用那仅有的一只手使劲把周栀往上一拖，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背上。
　　周栀收了收胳膊，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腰，防止自己往下滑，“陆铭，我......”
　　“嗯？”
　　陆铭慢慢走着，周栀知道他很吃力，但是他就跟自己散步的时候那样慢慢走着，似乎一点儿也不急。
　　“......没什么。”
　　“哦。”

　　“你要去帐篷里还是去车上？”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当然帐篷了，还用问！”
　　周栀莫名地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忍不住想发小脾气。
　　“行！那你抓紧，我要把你放下去了。”陆铭说。
　　周栀想也没想就把鞋子丢了，两只手紧紧抱住了陆铭的脖子。
　　其实周栀完全可以直接把脚踩在防潮垫上，但是他不想那么做，腿还维持着在陆铭背上的样子，直到陆铭往下蹲再往下蹲，最后直接坐倒在了防潮垫上，被周栀扯得往后一仰。
　　“唉，你可真沉，累死我了！”
　　陆铭慢慢坐直了身子，放开手里的鞋，坐在那儿抓着小腿直喘气。他的脚上沾了一层土，刚开始的时候是泥，后来沾的多了就变成了了土了。
　　陆铭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儿，慢慢呼吸正常了，周栀抱着他脖子的手一直就没撒开，陆铭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快喘不上气了！”
　　周栀两只手松了一点，还是没完全松开。
　　陆铭又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这只手刚才还拿鞋来着吧？我说怎么这么臭呢，快拿开！”
　　周栀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在陆铭背上拍了一巴掌，松开了手。
　　其实心里还想再踹他一脚。
　　“我去洗下脚。”
　　陆铭从车上不知道哪儿扒出来一双拖鞋，去水龙头那儿洗脚了。

　　周栀看着夜色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他知道爸爸妈妈知道他跟陆铭的事了，他们也知道他知道。
　　他们没表示反对，这是在周栀意料之中的事，他们也表明了态度，只要不耽误学业，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周栀自己知道，他愿意，但是陆铭愿意吗？
　　对自己来说，只是在这里上一年学，然后就会离开，可是对他来说，即使这段时间内什么都不发生，只要他还在这个职位上，以后他们的事被发现了，别的人会怎么议论他？
　　他还能安心做他的工作吗？
　　恐怕很难。
　　陆铭冲完脚很快回来了，坐在一旁的马扎上晾着，晚上有点小风，也没发现有什么蚊子，不过陆铭还是把驱蚊花露水从车里拿了出来，扔到周栀手里，“抹抹胳膊腿的，省得被蚊子咬。”
　　“哪儿来的蚊子啊！”
　　周栀嘴里咕哝着，还是往手里倒了一些，在露出来的皮肤上抹了抹。
　　“你不会只带了一双拖鞋吧？”
　　周栀抹着花露水问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个奇怪的想法，但是依他对陆铭的了解，觉得他就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
　　“啊，这不是节省空间么。”
　　陆铭抓了抓头发，笑了一下，回手从□□后座上把装零食的袋子拿出来放到周栀旁边，“想吃什么自己拿。”

　　晚饭就那么一碗面，周栀再怎么吃不多，到底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大小伙子，这会儿肚子也空空的了，他在袋子里翻了一会儿，拿了一袋蟹黄瓜子出来吃。
　　“你不吃吗？”
　　周栀问陆铭。虽然自己有吃零食的习惯，但是陆铭平时一顿饭能吃今天三倍的量，这会儿肯定也饿了。
　　“吃。”
　　陆铭从板凳上下来，蹲在一旁，周栀蜷起腿往里面挪了挪，示意陆铭坐他旁边。
　　帐篷本来就挺小，骤然多出一个人来，好像空气里面的氧气都不够呼吸的了似的。
　　周栀又往后缩了一下，后背都靠到了帐篷的边，陆铭随手拿了包小饼干，坐在了靠近门口的地方。
　　周围静得厉害，除了草丛中不时响起一两声不知道什么昆虫的鸣叫，就是两个人嘴巴里咀嚼的咔嚓声，有点儿像小老鼠，再就是胸腔里面砰砰的心跳声，从鼻子里面传出的呼吸声。
　　不远处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周围的景致都变成一团模糊的幻影，好像有什么隐匿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出来。
　　仰起头往上看的时候，能看见明灭闪烁的星，不太明显的银河，镶嵌在深蓝色的天空里。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每一秒都在发生着这样那样的大大小小的事，但是在这一刻，仿佛世间只有两个人，做着无关紧要的事。
　　其余的，都与他们无关。

　　周栀把一包瓜子吃完，伸开蜷得开始发麻的腿，伸缩几下，“我们玩会儿游戏吧。”
　　陆铭小心地整个人往平移一点，踮起脚跟，双腿倾斜，把饼干渣都拍打到帐篷外面的地上，又拍了拍手，“好啊！”
　　本来陆铭是预备了放在帐篷里的灯的，不过现在外面有路灯了，也就用不上了，两个人就并排趴在帐篷门口，借着并不明亮的光，打开了游戏界面。熟悉的音乐声传出来的一瞬间，恍惚间有点儿还是在家里的错觉。
　　“咱是玩儿经典款，还是冒险？”
　　陆铭打开自己的看看，“冒险吧。”
　　周栀看看陆铭严肃的神情，忽然有点儿想笑，他咳了一声，手在嘴角遮了一下，“好。”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都是这样，做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跟谁一起。
　　“晚上你睡哪？”
　　陆铭边随手划拉屏幕边问。刚开始的这些关，根本不用思考，随便划拉几下就能过了，非常能给人酣畅淋漓的感觉，没什么挑战性。
　　“什么睡哪？”
　　周栀猛然吃了一惊，手马上不动了，侧过身审视陆铭，“这帐篷不是给我睡的？”
　　“你睡这儿也行。”
　　陆铭慢条斯理回答，“你应该看出来这只是个单人帐篷了吧，我以前用的，睡两个人太挤了，你要睡这儿，我就睡车上，我带了两条毯子。”
　　虽然陆铭说得合情合理，表现得也没有什么失常的地方，但周栀就是觉得，陆铭是事出有因，且早有预谋。
　　“不要！我自己睡这儿害怕。”
　　周栀皱了皱眉。
　　“那你睡车上。”
　　“你那车能睡人吗！你以为是房车呢，中午睡那么一小会儿都差点散架了，要在上面睡一晚上还不得就地英勇了。”

　　周栀说完就不说话了。
　　接着又趴回防潮垫上，气呼呼继续玩游戏，相同动物消除时的啪啪声好像突然变得刺耳了起来。
　　陆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小祖宗又闹别扭了。
　　他其实吃不准周栀是真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想想上午在那样没太有人的村庄他都不自在的样子，大概也可以理解。
　　毕竟吗，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来，在这样对他来说完全是荒山野岭的地方睡觉，害怕也是不可避免的。估计他平时出行的方式应该跟沈追差不多，住星级酒店，房间有圆形浴缸，水龙头烫金那种，会打电话问你需不需要客房服务。现在跟着自己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再扔下他一个人，好像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感觉。
　　可是，这帐篷，确实挺小的，这么趴着两个人就头碰头脚挨着脚了，要就这么睡......
　　算了！睡就睡吧！
　　陆铭暗中咬了咬牙，“那你可不许嫌挤！”

　　周栀没接话，使劲从鼻子里面呼出气来，又过了一会儿，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跪坐起来，“我要去上厕所！”
　　陆铭趴着没动，心想你去就去呗，不用给我报备。
　　“......我说我要去上厕所！”
　　有点急了。
　　陆铭把头歪到一边，仰视周栀，“需要我帮你把着吗？”
　　周栀腾一声站起来，头在帐篷上顶了一下，差点把帐篷掀翻了，“你！”
　　“我什么？”
　　陆铭等着他说下去。
　　周栀磨了磨牙，“你跟我一块去，在外面给我望风！”
　　“哦。”
　　吹气球吹鼓了就行了，再往下吹就爆了，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殃及池鱼，要适可而止。
　　周栀把唯一的拖鞋穿走了，陆铭只好把运动鞋套上，在后面跟着，走了没两步就看周栀回过头来，“你别在我后面跟着，怪吓人的。上前面来。”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胆小啊？”陆铭走在周栀旁边问。
　　“以前你也没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啊！”
　　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陆铭在心里想，当然没说出来，“不过，你还挺那个的。”
　　陆铭说完微妙地笑了一下。
　　“哪个？”
　　“像你这么大的人，就是比你小得多的人吧，一般遇到类似的情况，就是心里真的很害怕，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你还挺坦诚的。”
　　周栀又不傻，当然听得出这话有揶揄的成分，但是他不以为意，淡淡答道，“害怕就是害怕，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其实这个问题在第一次见周栀的时候陆铭就有所察觉了，他是那种挺忠于自身的人，只是不知道......“有用吗？”
　　周栀知道陆铭在问什么，你坦诚，但是这么坦诚表达出你自己的需求或者想法来，会得到理解跟支持吗？他想了一下，回答了陆铭的问题，“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