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沈无恙

117、你要活着

　　顾霖办完事回来时，沈初已经足以清醒了，只不过还不能长时间的清醒。
　　顾霖回麒麟宫洗漱过后才来的余韵宫，听见屋里的谈话声他愣了愣，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看上一眼。
　　屋里的沈初靠在床头，微微抬手止住了各位的话头，抬高了声音道：“清清来了何不进来看看我？我尚不能下床去迎你，清清自己进来可好啊？”
　　顾霖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红了眼眶，他迈步进屋走进里间，看见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的沈初忽的有些走不动道了。
　　沈初依旧笑着，抬手朝顾霖招了招，“清清，你来。”
　　顾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走到床边蹲下来抬头看着沈初，颤着手抚上沈初的侧脸。
　　“阿九……”
　　沈初偏头亲吻了顾霖的手心，眼神温柔又眷恋，“是我，我醒了。”
　　顾霖眼眶红红的，“这大抵不是梦吧……”
　　沈初摸了摸顾霖的头，“乖，我在。”
　　沈初安抚了顾霖一会儿，转移了话题，“我已无大碍，人也清醒了，你们不必再这般守着我了，我又不是残废了。”
　　苏厌寻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哥哥现在醒的时间还没睡的时间长，还这般虚弱，我们如何不担心你。”
　　沈恙蹲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沈初，“沈哥哥都消瘦好些了，恙恙担忧你的身子。”
　　沈初轻声笑了笑，“无妨的，恙恙不必忧心我。”
　　沈初跟屋里几人聊了会儿便有些虚弱之色浮现，他偏头掩唇轻轻咳了咳，“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顾霖起身，“那我便不耽误你休息了，阿九要早些养好身子啊。”
　　沈恙和沈初轻飘飘的对视了一眼，沈初便明白了意思。
　　这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便知晓彼此心思的默契。
　　就连沈凌枭也被沈初劝出去之后，不过一会儿沈恙便避开所有人进来了。
　　“沈哥哥，耽误你休息了。”
　　沈初浅浅一笑，“恙恙不必说这种话。”
　　沈恙在床边坐下，软声软气的，“沈哥哥，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无话不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沈初却立马就明白了沈恙的意思。
　　沈初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温声道：“就连清清都未看出来，你只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啊。”
　　沈恙抿唇一笑，眉眼间都是笑意，“毕竟我和沈哥哥一同长大的呀。”
　　沈恙嗓音轻缓，“沈哥哥，顾嫂嫂进不了虚空境。”
　　沈初没有恼怒，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我知道的，清清进不了虚空境，恙恙放心，一切我自有打算。”
　　沈恙微微摇头，“沈哥哥，恙恙想知道你的想法。”
　　沈初一双又清又冷的黑眸忽的转为嗜血般的猩红，他缓声道：“我一开始便知晓清清进不了虚空境，我虽爱他爱到偏执疯狂，但我不会因为这般便弃所有不顾，历劫结束后，我会回到虚空境，做虚空境的主神。”
　　沈恙点了下头，然后才问道：“沈哥哥这般爱顾嫂嫂，我以为你会为他至死不渝，为何还是会打算回虚空境呢？”
　　沈初轻声笑了笑，“恙恙，我这般肮脏不堪，偏执到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怪物，不能毁了他，我可能始终会爱着他，但我不会留在他身边。”
　　沈恙抿了下唇，“沈哥哥是打算消除顾嫂嫂这百世轮回的记忆？”
　　“是，”沈初应了一声，“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沈恙握紧拳，“若是有一天顾嫂嫂想起来了……”
　　沈初摇摇头，十分肯定，“他永远也不会想起来的，我会亲自，以我自身的一部分做为封印，消除他的记忆。”
　　沈恙看着沈初沉默半晌才道：“你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所有，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沈初轻轻的笑了一下，“恙恙，我是世间万物前的神明，我不需要给自己留下后路，就算要留，我的后路也是你啊。”
　　沈恙震惊抬眸，“沈哥哥难道打算独自一人记得这百世轮回之事？！”
　　沈初应了一声，“是，恙恙，这件事，恙恙不要同阿柒他们说啊。”
　　“百世轮回……”沈恙起身，“数万年的苦苦找寻，无数个难捱的日夜，顾嫂嫂不会记得一丁点，可沈哥哥却要一直记着……”
　　沈恙有些哽咽了，“这对沈哥哥太不公平了，我的沈哥哥不该是这样的……”
　　沈初弯着眸子，猩红的眼眸里是淡淡的笑意，“我无妨的，恙恙，哪怕重来一次，早就知晓做这个虚空境的主神会历劫，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来到这里，不论结局如何……”
　　“至少现在，”沈初轻声笑了笑，“我感到开心。”
　　沈恙眼眶湿润，泪眼朦胧的看着沈初，“可沈哥哥，我们往后还会度过漫长的岁月，你要带着这些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的记忆一直到你彻底不想留存在这世上而消散的那一天。”
　　沈初点头应了一声，“可那又何妨呢？恙恙，往后还有无数个难捱的日夜，我要带着这些记忆一直到我消散在世间的那一天，我都觉得甘之如饴。”
　　沈初微微挥手，一条洁白的手帕替沈恙擦去眼角的泪，“恙恙不必为我感到不公，这世间本就是不公的，总有人甘愿为此付出。”
　　沈恙在床边蹲下身，他恹恹的趴在床沿上，嗓音沙哑，“可我不想沈哥哥这般，我宁愿沈哥哥依旧是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愿……”
　　也不愿你是现在这副脆弱苍白的模样，这不该是意气风发的沈初该有的样子。
　　沈初抿唇一笑，“恙恙，我知道，可我无悔。”
　　沈恙看着沈初苍白的脸，撇了撇嘴，“大家都不会想你这副模样，沈哥哥该是游走八方，意气风发的。”
　　沈初摸了摸沈恙的头，“我依旧会是恙恙最初认识的那个沈九。”
　　沈恙沉默半晌，起身，“恙恙知道了，沈哥哥好好歇息吧，早些养好身子。”
　　沈初轻声笑了笑，“好。”
　　沈恙退出去前看了眼沈初，沈初脸上透露出来的是沉重的疲惫，整个人都坐在阴影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沈恙忍不住开口道：“沈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啊……”
　　沈初抬眸看向沈恙，沈恙站在光里，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沈初笑了笑，“我应你。”
　　沈恙关上门，他忽然想到以前听到的一句话。
　　【我活着只是因为遵守约定】
　　沈恙心口一疼，抬手覆在心口的位置，“沈哥哥……”
　　屋内。
　　沈初坐在床上半晌没动，然后缓缓抬手捂住唇，佝偻了腰猛咳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一起咳出来一般。
　　忽的，一个身影出现在沈初床边，弯下腰搂住了他。
　　沈初又咳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放下手时是一片刺眼的猩红。
　　那道身影蹲下身来，拉住沈初的手用白色的手绢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他手心里的碎肉和鲜血，动作温柔得像是怕吓到沈初。
　　那人又拿了一条新的手绢，动作轻柔的替沈初擦去唇边的血迹，脸上是担忧。
　　沈初扯了扯唇，“小哑巴……”
　　小哑巴听见沈初叫他便弯眸笑了笑，但眼里依旧是对沈初的担忧。
　　沈初咳了咳，“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小哑巴用手语告诉沈初，“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
　　沈初浅笑着摇了摇头，“过段时间就好了，这次只是因为气血攻心了。”
　　小哑巴抿了抿唇，然后拉过沈初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哑巴写完抬头看沈初，眼里的心疼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沈初已经没什么力气说别的话了，他疲倦的靠在床头，朝小哑巴点了下头，然后就不再动了。
　　小哑巴费劲的把沈初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然后乖乖巧巧的坐在床边看着沈初。
　　沈初深深地看了眼小哑巴，然后扛不住身体的虚弱昏睡过去了。
　　小哑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是一个乖巧又显得拘谨的坐姿，他一动也不动，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初，直到寝殿的门被轻轻打开，有人进来，在快要进到里间的时候身影瞬间消散。
　　来的人是沈凌枭，他端来了一份热汤，轻手轻脚的放在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沈凌枭皱了下眉，他感觉到刚才有其他人在这里，但一点气息也没感受到。
　　沈凌枭替沈初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等着沈初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