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沈无恙

116、亲人

　　半月后。
　　沈恙手里端了碗补汤，脚步轻缓的的走进一间寝殿。
　　沈凌枭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睁开眼来，起身接过沈恙手里的补汤，“才给大哥喝了半碗清汤……”
　　沈恙微微摇头，一边绕过沈凌枭去看沈初，一边轻声道：“不是给沈哥哥喝的呀，是给你的，特意让人给你做的补汤，凌枭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呀。”
　　沈凌枭应了一声，坐到桌边一口一口的喝着。
　　沈恙看了看沈初身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然后轻叹了口气，“沈哥哥的伤因为魔气，半月都还没有恢复好。”
　　沈凌枭垂了垂眼帘，没有说话，低头喝着碗里的补汤，直到喝完他擦了嘴才开口道：“大哥先前出了事，缺失半魂，也不知那半魂融合好没有，恢复得会慢些。”
　　沈恙微微偏头，看向沈凌枭，“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沈哥哥缺失了半魂？”
　　沈凌枭摇了摇头，“我只知大哥病了，一次吐血之后断了气，四哥将大哥带回虚空境，灵树消耗了大半力量，还融了小浔的半魂。”
　　沈恙沉默了两秒，“小浔……我醒之后便跟着沈哥哥来到玄灵，并不知晓虚空境发生了什么，小浔可还好？”
　　沈凌枭应了一声，“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强行抽取半魂之后在沉眠。”
　　沈恙松了口气，“我先前看厌寻也缺失了半魂，但已经过去很久，还有小半魂未恢复。”
　　沈恙转身看向床上的沈初，探查了一下他的魂，“沈哥哥缺失的半魂，就在十几年前，厌寻因为本就缺失了半魂，灵树自然不会同意抽取厌寻的魂……”
　　沈凌枭接上沈恙未说完的话，“这时候小浔出现了，他让灵树抽取了自己的半魂，然后陷入了沉眠。”
　　沈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表情是悲伤的，“沈哥哥总是这般，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吭一声，总是将他完美的一面露给我们。”
　　沈凌枭抿了抿唇，“可是世上没有谁是绝对完美的，大哥即便是神，也不是绝对完美的，但他……”
　　“但他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他认为最完美的。”沈恙声音微微颤抖。
　　沈凌枭适时止住了话头，“大哥应该还有段时间才会醒，受了濒死的伤只是昏迷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恙抿唇笑了笑，“不，沈哥哥很快就要醒了，最迟今日深夜，我活了这么久，虽是长时间的沉睡，但沈哥哥什么样，我还是知晓的。”
　　沈凌枭没有质疑沈恙话语的真实性，而是微微颔首，“凌枭知道二哥对大哥很熟悉。”
　　沈恙眼眸弯弯，眼里是软软的温柔，“其实我对沈哥哥并不是很熟悉，只是我与沈哥哥前后诞生于世上，曾相处一段时间，沈哥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面冷心善的神，我愿意与沈哥哥接触不只是因为他的特别，还有他的性子。”
　　沈恙在床边坐下，“我很喜欢沈哥哥，但那也是仰慕，朋友之间的喜欢，沈哥哥与我而言并不只是朋友而已，我们更像是彼此的亲人。”
　　沈恙笑着看向沈凌枭，眼里是细碎的光，“混沌之初，沈哥哥与我先后诞生于世间，我醒来的时候沈哥哥还未醒，我用自己的部分力量创造了灵树，它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不喜欢它的自作主张。”
　　沈凌枭顿了顿，“灵树……自作主张？”
　　沈恙轻声应了一声，“它想让我们入世，与人族相处，我不愿。”
　　沈恙轻轻笑了笑，“那时我只想和沈哥哥呆在一起，但后来我太过虚弱需要沉睡，我便劝沈哥哥入世了。”
　　沈凌枭微微颔首，“之后的我都知晓，我是大哥入世之后遇到的第一人，从那之后每一千年大哥便会回去见你。”
　　沈恙笑得眉眼弯弯，“小凌枭，我们可都是亲人呀。”
　　沈凌枭顿了一下，轻轻的应了一声，“嗯，是亲人。”
　　沈恙替沈初掖好被角，轻声道：“顾嫂嫂出去办事了，今夜沈哥哥醒来，你得照顾好他，沈哥哥洁癖，但伤口不能沾水，你得嘱咐他。”
　　沈凌枭顿了一下，“凌枭明白。”
　　沈恙笑着轻轻拍了拍沈凌枭的肩头，端了空碗出去。
　　半夜。
　　昏睡了大半个月的沈初醒来，刚睁开眼还没有动作就听见沈凌枭的低沉嗓音传来，再就是沈凌枭那张冰块脸。
　　“大哥醒了，可有何处不适？”
　　沈初看见沈凌枭便下意识的笑开来，然后忍不住咳了两声。
　　沈凌枭把沈初扶着坐起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沈初微微颔首，道谢接过，喝了点水才觉得舒服了些，他看向沈凌枭，“这是什么时候了？”
　　沈凌枭把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道：“大哥昏迷至今二十日。”
　　沈初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朝沈凌枭露出一抹浅笑，嗓音沙哑又轻缓，“枭枭，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凌枭顿了顿，抿了下唇，“大哥，好久不见。”
　　其实没有，沈凌枭一直都在暗处跟着沈初，不论何处，沈凌枭都一直跟着他，从沈初出现在东凰开始，沈凌枭就寸步不离。
　　不论是在清风阁，或是沈初成婚，或是战场上杀敌，或是沈魇挑事儿，亦或是沈初剖魂丹，还是人魔大战，沈凌枭一直都在。
　　沈凌枭很沉住气，沈魇重伤沈初那次他本想出手，但还是忍住了，后来苏厌寻及时出现，沈凌枭才松了口气。
　　这次人魔大战沈初无依无靠，所有的重担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退无可退，他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停下来。
　　沈初朝沈凌枭微微招手，“来，到我这儿来，让我瞧瞧你。”
　　沈凌枭乖顺的走到床边蹲下来，好让沈初能够不用抬头看他。
　　沈初摸了摸沈凌枭的头，温声道：“我有多少年未曾见过你了？”
　　沈凌枭注意到沈初说的是，我有多少年未曾见过你了，而不是我们有多少年未曾见过了。
　　沈凌枭的身子僵了一瞬，“一千三百二十五年。”
　　沈初微微点头，“坐上来吧。”
　　沈初往床里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给沈凌枭坐下。
　　沈凌枭坐到床边，一言不发。
　　沈初掩唇咳了咳，然后轻声问道：“来此处必定会被压制实力，恙恙也被压制了□□成，那日我见你，似乎并没有被压制实力，枭枭可否告知与我？”
　　沈凌枭微微摇头，“凌枭不知，我来到这里时就一直未被压制过。”
　　沈初思索了一下，“那许是因为这规矩对你无用吧。”
　　沈初浅笑道：“也好，这般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沈凌枭顿了顿，没接话。
　　沈初有些疲惫，他本就没有恢复好，强行醒来说这么多话让他有些气虚，他轻轻喘息了两声，“枭枭，我既醒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身子未恢复好，有些倦了。”
　　沈凌枭起身把沈初扶倒在床，替他掖好被角才道：“凌枭不累，我守着大哥。”
　　沈初无奈的轻轻拍了拍沈凌枭的手背，“你呀，那我就歇着啦？”
　　沈凌枭微微颔首，“大哥歇着吧。”
　　见沈初阖上眼，沈凌枭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但他知道，沈初没有睡着。
　　半晌，沈凌枭忽的轻声开口，“大哥知晓。”
　　是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床上的沈初没有回应，呼吸也没变，但沈凌枭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没有别的动作和话语了，只是坐在一旁看了会儿沈初，然后就阖上了眼。
　　沈初睁开眼，他没有偏头，只是动了动眼眸看了一眼沈凌枭，眼底泛起的是复杂的情绪，他睫毛颤了颤，然后阖上了眼。
　　沈凌枭再睁开眼时，他眼前的是一身白衣，阖着眼，盘腿坐在一张白玉暖床上的沈初。
　　白玉暖床上的沈初微微睁开眼，他那双又清又冷的双眸看着沈凌枭，他轻声道：“枭枭，我拖你入梦境，只是想与你好好聊聊。”
　　沈凌枭慢吞吞的撩起衣摆跪了下去，他脊背挺直，跪立在白玉暖床边，“大哥想聊什么？”
　　沈初这次没有开口让沈凌枭起身坐到床上，而是清凌凌的看着他道：“你欢喜我？”
　　沈凌枭抿紧了唇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只长过指尖的指甲破开手心，嵌入肉里。
　　半晌，再一次从沈凌枭手心里滴落殷红的血珠时，他开口了。
　　“大哥……”沈凌枭的嗓音沙哑，“有些事情，大哥心里知道便好了，拿到明面上来讲，就有些令人难堪了。”
　　沈初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静静的看了会儿沈凌枭，然后挪开了视线低声道：“我知道了。”
　　沈初默了一会儿，然后阖眼，“枭枭，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人。”
　　沈凌枭轻轻的应了一声，“嗯，大哥一直都是凌枭的亲人。”
　　沉默半晌，沈凌枭因为沈初不会再开口时，沈初轻得几乎要消散的声音忽的想起，“我希望枭枭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亲人，而非爱人。
　　沈凌枭垂了垂眸，默了两秒才轻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