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隐长歌》都被注册了

53、黄泉碧落赋（2）

　　想通此节，郁千惆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此番死里逃生、内力尽复，竟是这一连串阴差阳错、险死还生的意外所致！为免苦儿忧惧，他之前只以“被其掳走折磨”一语带过，未详述烈阳子施加的酷刑。苦儿与沐晚不明那惊心动魄的前因，自然难以理解这看似奇迹的“后果”。
　　暂压纷乱思绪，郁千惆将注意力转回那段奇异口诀。他看向苦儿，语气带着探究与肯定：
　　“苦儿，方才你所念经文，韵律奇特，意蕴幽深。我默诵之时，只觉内息随之圆转，舒畅无比，竟有疏导经脉、增益功力之奇效！这绝非普通安神口诀，倒像是一门极为高深玄妙的内功心法！”
　　“内功心法？”苦儿猛地一怔，脸上尽是茫然。他自幼只当这是母亲所授、用以宁心静气的咒语，从未想过与武学相干。
　　然而此言却如一把钥匙，猝然撬开他记忆深处尘封之门！
　　刹时间，许多模糊破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涌至！娘亲传授此文时那异常郑重、隐带忧色的神情；反复叮嘱他务必牢记、不可对外人提及只言片语的告诫；那些突然闯入家中、面目狰狞的恶汉疯狂翻找，逼问爹娘“东西”下落；满地的鲜血、亲人倒下的身影……那一幕幕血腥恐怖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恍如昨日！
　　原来……原来那些人苦苦追寻、不惜灭他满门也要得到的东西，就是这段他熟记于心却不明所以的文字！就是这段被千惆哥称为“内功心法”的经文！
　　“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苦儿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抱头痛哭起来，泪水决堤，“他们想要的……就是它……就是这段经文啊！”
　　郁千惆见苦儿情绪激动，似忆起极痛往事，连忙上前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抚：“苦儿，别急，慢慢说。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在郁千惆的安抚下，苦儿稍复平静，声音仍带剧烈哽咽，断断续续道：
　　“我……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爹爹书房……翻到一本……很旧很旧的书……后来娘亲发现……就很严肃地……教我背下书里这段文字……让我牢牢记住……然后把书……烧掉了……”
　　他极力回想，眉头紧皱：
　　“那本书……封面上……好像……写着三个字……是……是……”
　　听到苦儿断断续续的回忆，尤其是“很旧的书”和封面“三个字”时，郁千惆心中猛地一凛！一个惊人的猜测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他瞬间联想到那本引得江湖腥风血雨、无数人疯狂的武林至宝——《青囊经》！再结合苦儿幼年灭门惨祸，以及烈阳子、清虚子等人对师父贺瑞钦的苦苦相逼……一切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难道……苦儿家传秘笈就是《青囊经》？！苦儿就是那身负经书秘密的遗孤？！
　　此念一出，郁千惆浑身一震，惊出一身冷汗！他太清楚这消息若泄露，将给苦儿带来何等灭顶之灾！那将是比十年前更残酷的追杀！
　　“苦儿！”郁千惆急声打断苦儿的回忆，因惊骇急切，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目光凝重，语气严肃恳切：
　　“别说了！莫再回想！无论那是何物，皆是你家传绝学，是你父母以命守护之秘！想必……正是此秘笈被有心人窥见，才为你家招来灭门惨祸！”
　　他深吸一口气，警告意味清晰无比：“你记住！从今往后，此段经文及相关一切，绝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纵是至亲信任之人亦不可！人心叵测，祸从口出！”
　　言及此，郁千惆面露愧色，转向苦儿诚恳道：“至于我……方才在梁上无意听闻经文，实属不该。我必尽力……将其遗忘。”
　　随即，他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沐晚，眼神锐利郑重，沉声道：
　　“沐兄，苦儿心地纯善，待你至诚。今日灵堂之内，你所闻所见，关乎苦儿身家性命，非同小可。望沐兄守口如瓶，绝不外泄半分！郁某在此谢过！”
　　沐晚迎上郁千惆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又看了眼身旁泪眼婆娑的苦儿，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头。他抬手指向万岩棺椁，声音低沉肃穆，如起誓般庄重：
　　“郁兄放心。沐晚在此，对万将军英灵起誓！今日此地，我所闻所见，必烂于腹中，永世不泄半字！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得此重誓，郁千惆心中稍安，微微颔首。
　　而苦儿已抬起头，怔怔望着郁千惆。他心智单纯却不愚钝，从郁千惆急切的阻止、凝重的神色与谆谆告诫中，已然明白：千惆哥定然猜到了经文来历非凡，他阻止自己说破，全为保护自己，免自己再陷危局！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春水解冻，自心底最柔软处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温暖了因惨痛回忆而冰冷颤抖的胸腔。
　　他十九年人生，自幼浸泡血海深仇与无声恐惧，目睹双亲惨死，失语多年，本以为世间唯黑暗沉默，除师父贺瑞钦所予温暖外，人生再无光亮。可他何其有幸，竟能遇郁千惆这般人……如此为他着想，这般护他周全！
　　这份毫无保留的守护之情，于他而言，重逾世间任何珍宝！
　　思及此，苦儿脸上悲戚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带泪的灿烂笑容。他忽然眨了眨眼，带几分顽皮与理所当然，对郁千惆道：
　　“哎呀，你担心什么呀！你是我师弟啊！师兄的家传心法，让师弟练练，有何打紧！”
　　按入门先后，苦儿拜师确早于郁千惆，是名正言顺的师兄。只是苦儿年纪稍小，加之此前失语，性子单纯怯懦，故郁千惆从未以“师兄”相称，多直呼其名或如弟般照料。此刻被这突然“开了窍”的“小师兄”拿身份反将一军，郁千惆顿生被“占便宜”之感，不由哑然失笑。
　　他无奈摇头，嘴角勾起宠溺调侃的笑意，顺话接道：
　　“是是是，我的好师兄！您这一旦能言，这张嘴可真了得！我看再过些时日，只怕沐晚兄都要甘拜下风了！”
　　一旁沐晚本沉浸肃穆，忽被牵扯，先是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瞪了郁千惆一眼，怪他拿自己打趣。但见苦儿破涕为笑、郁千惆亦露轻松神态，他紧绷的心弦亦不由得微微一松。
　　灵堂内，原本沉重窒息的悲凉，竟因这突如其来、带几分戏谑的对话，被撕开一道小隙，透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三人相视之间，眼中俱是复杂难言，却又涵着些许释然与相互扶持的温情。
　　在这无边的愁苦阴霾中，他们仿佛暂寻得一个可彼此倚靠、苦中作乐的微小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