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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初夏的傍晚,不像春日里昼夜平分,太阳落得晚,月亮升得更晚。
      驿馆设在郊外,周边树林茂密,人家也少。途经此处的各色人等大都在此处歇脚。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聊起天来更是无所不谈。
      本来几桌人聊得正尽兴时,忽然纷纷侧头望去。
      “哎,真是奇了怪了,这方将军能跑到哪儿呢?”一小队人齐齐出门,落在最后的一位小哥纳闷道。
      在场众人只当他们有急事,并未放在心上。时不时瞟上几眼权当满足好奇心罢了,事了继续聊天。毕竟大家出门在外见多识广,何况这也不算大阵仗。
      那队人马到树林边便分散成数队,一声声喊道:“方将军——”现在天色渐暗,应该无人会在此处过多停留,因此他们的声音愈发大了。
      此刻方成易正躲在一处树丛背后,他身上有不少血痕,估计是逃至此处被树枝等物划伤的。不过伤他最深的却是战场上所遗留的刀剑伤。
      荡虔坡一役,他与弥人大将常亢激战数十日,最终身中数刀,侥幸活了下来。本来与周让说好去京城养病,却不知为何竟被“软禁”在小小驿馆。
      夕阳退去,树影幢幢,在多次寻人无果后,他们只得离去。趁着夜色,方成易披上帷帽,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他行事低调。不料在一处茶肆里,竟听闻自己的死讯。不禁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此次战役,他身为主将,周让为副将。如果他死了,有权力往京城发讣告的人只能是周让,可他如今没死,周让却广而告知他的死讯。
      他回想起被困在驿馆的日子,那些人并不隐瞒身份,照料他的全都是周让的人,明显是周让要困住他。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周让察觉了他的心思?
      心下顿时一沉。其实在驿馆养伤才是眼下最好选择,他之所以匆匆赶往京城,是因为军中出了叛徒,他不得不回京报告给皇帝。
      莫非……周让要阻止他?方成易不知道周让到底作何想法。只是原本直奔京城的打算被他抛在脑后。若他真的贸贸然出现在京城,那么周让这就是欺君之罪。
      他万万不可以让刀悬在周让颈上,那是他的义弟。于是他修书一封,寄往京城。
      一行多日,药渐渐见了底。身上的伤口少了药粉,开始溃烂流脓。
      好在他带的银子够,办了一张假路引便进了京城治伤。
      方成易常年驻扎边关,京城不常回来,老百姓大都不认识他,这让他舒了一口气。
      只是好景不长,风声四起,说他未死,被戳中心事的方成易只好按兵不动,窝在客栈里,默默忍受。
      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方成易朝着面前的桌子狠狠捶了一拳,随即小心地看看有没有坏,发现没坏才放下心来。
      他终归是要去周府的,哪怕他心里有气。那便初九登门,到时周让成亲,算是兑现了从前的承诺。

      素色的帷帐倒也雅致,方成易早晨刚醒,出神地盯着床顶。
      仆役敲了敲门,声音从门后传进屋内:“方将军,您是在屋内吃早饭还是与主人夫人一道吃?”
      “就在屋内用。”方成易清了清嗓子,道。
      清粥小菜最是熨帖人心,虽然昨夜多梦,并未好眠,可吃完粥顿觉精神恢复了些许。
      他决意去外面走走,不负清晨美景。
      却见元之与周让站在一处,低声说着什么。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窥见中间是一株结香。
      看来昨晚有人做了梦。
      传说若是夜晚做了个好梦,在此树上打个结,美梦将会成真。反之,噩梦亦会被化解。
      结香树枝柔软,打结也不会折断。
      眼前这一株结香被人打了一个又一个结,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何梦。
      两人之间的交流全然不复昨晚的剑拔弩张,只是隐隐的疏离依旧。看来两人已经在互相磨合之中,方成易心想。
      周让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大哥!”
      他身旁的元之微微颔首,随后道:“哥,早。”
      方成易的背绷得笔直,淡淡地应了声,竟转身往回走。
      元之看得出来,方成易脚步虚浮,想必在战场上受了不少的伤。就算如此,也要从驿馆逃出,奋力回京。
      元之想,如果她是方成易,定会借假死的名义天南海北,逍遥快活去了,哪会管什么家国大业。正因如此,她愈发不理解方成易,为何非要回京城
      听周让的口气,方成易虽当过伴读,且战功赫赫,却被皇帝处处猜忌。元之更加不解,为何?
      周让顿了顿,深深地望了一眼元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要知道
      元之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连忙摆手,别了别了,她还要多活几年呢。这种秘密还是少沾染为好。
      周让冷笑着说,还说和我一起扳倒陶严,连这都不知道,怎么能和我在一条船上。
      元之吞了口口水,侧耳过去,紧闭双眼。
      “大哥!”周让猝不及防地朝着方成易打招呼。
      元之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又是庆幸又感觉失望。遂转过身去,微笑着说:“哥,早。”
      周让三步并作两步到方成易身边,声音软下来,说:“有些事是我不对,咱们俩聊聊。”
      “还有元之。”周让眼神示意元之。
      方成易疑惑且警惕地迅速看了眼元之,默不作声地看着周让。
      元之扫了眼两人,垂头略显冷漠地看着地上的蒲公英。
      三人,三角,所隔的距离非但没有令诡异的气氛消失,若沉默是燃料,稍有火星,此刻便能一触即燃。各自的沉默中夹杂着千回百转的小心思。眼神扫视一周,都收起了首先开口的打算。
      最终还是元之退出,双脚慢慢向后退去,将距离越拉越远,成了三角中最为尖锐的一角。
      她准备切断属于她的这一角,怎知她这一离开只会将这个三角越拉越大,是绝对切不断的。
      “弟妹。”是方成易的声音。
      他出声叫住。
      夏日的朝阳虽不比正午时分那般热辣,可也依然闷热难当。
      元之转身,迎着闷热的阳光,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她一步,一步,将三角收拢至原先的一半。站在檐下的阴影里,定住,抬头看向二人,说了声一起走吧。

      谁知进去亦是无言,空气凝滞。三人平分圆桌,中间摆了一只茶壶,正当周让欲给方成易倒水,刚刚把茶壶端起时,竟然有茶水外渗。
      啪嗒啪嗒地滴在地面上。本来周让是想缓和气氛的,现如今……
      “看来这壶连水都关不住,要它有何用。”方成易从周让手中接过,端详着这只坏掉的茶壶,不知是在哪里磕碰到的,底端生出了一条缝。
      说着抛给周让,周让手忙脚乱地接住。好在壶内没什么水,衣服上并未沾上多少水渍。
      “这件事,我……我的错。”周让语焉不详。
      “哥。”周让又出声。
      “嗯。”方成易淡淡回答。
      “哥,你……这次回京城,所为何事”周让问出了他心中盘桓多日的话。
      方成易脸色不善,却云淡风轻地反问道:“回京城养伤,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现在你倒问我”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京城好好养伤吧。”周让说。
      哪知方成易说:“伤是要养的,只是恐怕我一进来,是出不去你周府大门了,是吧?”
      “这么多日以来,有一事未解。驿馆人多眼杂,为何要将我安排在那里?不怕有风声传出吗?”方成易眸子里闪现讥诮。
      “这……不是没来得及转移吗……”周让陪笑,声音越来越低。
      “你还不是在信上说你的伤好了大半。”周让有点不服气。
      “我这是不想让你担心。”方成易错开目光,背更直了。
      元之偷笑。
      周让无暇顾及元之的笑声。继续说道:“哥,我也知道把你安排在驿馆实非上策,我也是迫不得已,才……。”
      “那么你是如何迫不得已的,你说来听听。”方成易语气波澜不惊。
      “说来话长。”周让说。
      元之只觉好笑,绕了这么半天,周让竟然说,说来话长。也罢,他如今要从头说来,那么少不了关门关窗,恐怕隔墙有耳。
      方成易瞧见她走至窗边,道:“不必关。”
      在元之看不见的角度,周让用眼神轻轻示意方成易,随后大声说:“不妨事。”
      元之看着他们俩这样,心知定然有事瞒住了她,不过她倒是不好奇,她有自信,她总会知道的。
      周让待元之半掩窗口坐回桌边后,沉声说道:“此次荡虔坡一役虽然险胜,但仍损失惨重。哥,你可知是为何?”
      方成易面色凝重,道:“是我之过,没有全面加强巡防,才让弥人有了可乘之机。害八千将士白白丢了性命。”
      周让缓缓摇头,道:“非也。”
      “我军驻防一向严密,偶有薄弱之处在所难免,毕竟百密有一疏。可这次弥人举一半兵力强攻顺门。他们怎么会知道顺门乃我军薄弱之处呢?”
      方成易道:“你说的我未必没想过,可是此次战役的诸位将军皆是我方成易出生入死的伙伴,在战场上最重要的便是信任。我信他们。”
      “我说的不是将军,我更加相信他们。”周让再次摇头。“但是只有信任是远远不够的,死里逃生的将士我都与他们谈过,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元之插不上话,静静地听着。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想着想着,目光不自觉游移到周让身上,发觉他真的与十年前大相径庭,不复往昔。
      他从前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心思浅显得如一弯清澈的溪流,河底的石子一目了然,好似他所谓的小秘密。
      “你说张贺?!那可是皇上所赐的随行军医!他一介太医,能有什么本事通敌卖国?”方成易正襟危坐,表示不相信。
      周让安抚他:“通敌卖国之人未必是张贺,我打听过他,他二十岁进宫以前,一直勤勉读书,本分行医,没有接触过军方。”
      “进宫之后一直在宫里,更是无处学那些谍间之术。话虽如此,哥,你这一身伤,他难逃干系。”
      “所以我怀疑,通敌卖国之人,实际上另有其人。”
      小兵小卒不足为惧,军医之类人等除非接受过特别训练,否则是无法窃取到上层情报。
      方成易思索一番,依然想不出有可能通敌之人。“军中除过将士,只剩谍间之人,但都是历经层层筛选,最近也未进新人。他们在军中都有数年之久,且父母妻儿俱在我大陈,生活并没有难处,很难想出叛变的理由。”
      “万一……叛变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人呢?”周让艰难开口:“他们叛变,并不是为了卖国求荣,而是为了……取你性命。”

      《孙子兵法》有言: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迹,人君之宝也。
      五间之中,未有一间是对准本国大将,欲除之而后快。
      军方养间,是应战场之需,以备敌国暗箭。国家断然不会以养间来满足个人好恶,除非,已经沦为私人手里的一把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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