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山水总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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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拉起林子木抬手一拳就打了过来。
顾北城气喘吁吁地喊：“怎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要我哥赔上性命，他做错了什么啊……你把他还给我。”
林子木不还手，任由顾北城一下一下打他。
有僧人走过来把他们分开，顾北城哭的嘶哑难听，他也默默的流泪。
“北城，我什么都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林子木说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顾北城要喝酒，好像这几天的混沌还还不够。
他们找了一家山中私房菜馆，开了一间山景包厢。
两个人囫囵吃了一顿酒菜，林子木起身给顾北城接水泡茶。
“这么多年了，你到哪里还都离不开茶。”顾北城回过神来看着他说；
“习惯了，改不了。”林子木边泡茶边说到；“北城，当年我在这里出了车祸，能活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其他事情，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如果冒犯到了你，你……”
“冒犯？林子木，你真的忘得干干净净。”顾北城不等他说完打断他说道；
“这杯茶当我赔罪，你和我说一说以前的事情吧。”说着林子木双手递上一杯茶给顾北城；
顾北城接过不喝，还是拿着他的酒杯喝酒。
林子木见状也放下茶水，拿了一个新杯子也倒酒当给他赔罪。
“顾总，过去想必没有发生什么好事，你今天和我说，或许今后还能每天折磨我，好过你们这些知情人每天痛苦。”林子木饮尽酒说道；
“你不用拐着弯骂我，我哥死了也要来找你，我会说不是为了你，我希望他能早登极乐，把你忘了。”顾北城痛苦说道。
林子木不再言语，自顾喝着苦酒，等他开口。
“你家院子里的芒果树还结果吗？”顾北城问道；
“老家的芒果树每年都结果。”林子木答；
“5年不回去了，还挺想你家的芒果，比外面卖的都甜。”顾北城说；
“夏天结了果，我给你带一点来。”林子木说，
“呵，那还是别了，我妈见了估计得打死我。我们两兄弟小学也住在湾边，你我两家是邻居，小时候还一起满街乱跑。你忘得干净，连小时候的玩伴也一起忘了，我们却记得清清楚楚，真不知道你大脑什么构造。”顾北城边喝酒边苦笑道；
“也不是全忘记，只有王小胖、小概爷他们和我的事情记得一点。”林子木说道，“就是一群小孩在一起瞎玩。”
“你记得的是一群人瞎玩，我哥大概那个时候就着了你的道，天天和你闹在一起。你们同岁，都属兔，但后面我家搬去了市里，初中划片没在一起。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有联系，你们两个那些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到了高中毕业家里才有点发觉。”顾北城说着又喝了一杯酒，慢慢说道过去；
“小时候只是玩闹也就算了，到了高中，你成绩不怎么样，去了11中，我妈家里吃饭还随口提了几句。我哥成绩好，明明可以上一中的成绩，却硬是不报，说3中离杨桥家里近，不愿意去寄宿的学校。后面才知道是迁就你，方便你们时不时能碰面。”
“但那个时候没人知道他是因为你，哥哥在3中成绩也很好，离你的学校还近，估计你们就是一来二去这么混在一起。事情到了考大学了才出了点苗头，你那个成绩只够去宁德师范勉强念个二本，我哥就改了志愿留在福州大学，估计还是为了没课的时候坐动车能和你见面。你要知道他的成绩够去厦大的。关系到前途，家里人怎么会轻易同意，问了半天才问出来，我哥说他谈了个朋友，不想两个人离得太远。”
“他为我改了志愿？”林子木惊讶问道；
“你现在听起来是不是很感动？哈哈！那时候你可把他害的很苦。家人看我哥谈个恋爱这么认真，千方百计要他领回家里看一看，说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家庭，交个女朋友没必要躲躲藏藏。可是我哥始终不愿意，连我也没说到底是谁。”
“就这样你们毕了业，你分配去中学教书，我哥接了家里鞋服厂生意，生意再忙，他也要从厂房赶回市里，一来二去事情才瞒不住。一开始还好，两家人要闹也拆不开你们，毕竟你们经济独立了。再后来两边家长干脆不断安排相亲想把你们拆开，到我知道的时候，我哥只是很苦恼地和我说你很困惑，有点动摇。”
顾北城说着走到窗边靠着窗台，把这几年知道的不多的事情理一理，继续说；
“具体发生了什么争吵，我一个外人不知道，只知道那天你约我哥去普渡寺要说什么事情，你从鼓楼往山里赶，我哥从闽侯往山里赶。清明雨季路滑，没遇到我哥，你先出了事情，你家人电话打到我们家里，我哥听完拼命往你去的医院赶，路上也出了事情。”
“我看见我哥的时候，截肢手术已经做完了，你在另一个病房一直昏迷不行，你的主治医师说你身体的伤能好，但是严重脑震荡，如果1周不醒过来，可能要出大麻烦。哥哥只要清醒，每天还要拖着不利索的腿脚去看你。”
顾北城说着指了指外面的山路，示意他这座山头就是出事地点；
“说来太可笑了，你在第4天醒就过来了，你爸妈陪着你，但你醒了再没有提过我们家人的名字，连我哥也只字不提。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我哥还是每天去你的病房去看你，你也只当是病友，没有记起来他。直到出院，两家人商量不如就顺其自然，谁也不要再提你们的事情。”
顾北城说着小声哭了起来，他想到他哥的车祸，他想到那个时候自己看见哥哥被截肢时候一脸不可思议的痛苦；
“我哥的身体那个时候就很不好了，器官受损在慢慢失去原本功能，但他撑着去大理开了酒庄，说要在那里养病，做一点小生意糊口，也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
“我毕了业接了家里生意，哥哥嘱咐我要照顾你，我才接手了一家婚礼策划公司，喊猎头随便找个由头把你招了进来，我看不上你的才识，但是哥哥要我一定照顾你，我没有办法不做。”
“整整5年，他都在苍山脚下等你或许哪一天能记起来，但你只是每天在身随心动混着日子，一点没有能记起来的迹象。去年我的朋友胡年去大理陪我哥，在酒庄遇到他现在的老婆李子怡，就是他们听了我哥的故事，觉得结缘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定了桃花酿要做餐酒，说是一场缘分。”
“我顺水推舟让你去大理见他，谁知道你去大理两天，和他又是爬山又是拜佛，你回来哥哥就住了院，口里一直念着那只上上签，他说他是时候要解脱了，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顾叔跟着我爸爸一起创业，从小看着我哥长大，跟我哥去了大理照顾他，每天看着哥哥消瘦下去，顾叔说他后悔没有赶你走。”
故事说到这里，林子木大概明白了事故前后的事情，但是他和顾子元怎么结缘怎么相恋，如果他自己记不起来，恐怕也没有第二个能再告诉他了。
“你哥，子元他有没有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林子木问道；
“我知道的不多，大多还是顾老偷偷告诉我的。他说你去大理前，我哥特意让他准备新鲜鱼丸，他说你爱吃猪骨鱼丸汤，说你晚上只喝茉莉花茶，有茶香但不至于让人太清醒，让他都准备好等你去大理。”
“可能是我的举动害了他。我哥可能也试探了你那么几句，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绷紧那么多年的弦一下断的彻底。”
“弥留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听他呓语，他说他要到“普渡寺”找你，他说你就在山上等他。”
顾北城哽咽地说不下去，连喝了好几口酒才继续说道；
“下了葬我就来寺庙请了牌位，他一直随身的手串已经在这里听经7天，然后你就找来了。”
“可能冥冥之中的缘分，你当初出事把一些神识留在了山里，现在我哥哥也来了，他还是想把你找回来，想见你。”
顾北城说完坐到林子木对面，倒了一杯酒给他，喊他一起喝掉；
“林子木，小时候我们一起读三国，读完我们最喜欢凑在一起问最想成为三国里的谁，我说我喜欢足智多谋的诸葛亮，我哥说他喜欢盖世儒将赵云，你还记得你说了谁吗？”顾北城看向林子木问道；
林子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问起喜欢哪位三国人物，他从来不多提那些已经耳熟人详的周郎曹公，只关注司马懿的两个儿子，两个奠定了西晋王朝的人，尤其是那个强权狠辣四年的司马师。
“子元，司马子元。”林子木面无表情说道；“景皇帝讳师，字子元，也是你哥哥的名字。”
“我那时候读书读得不精，回头翻了好几遍才记清司马子元是谁，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或许那个时候，我哥就已经对你念念不忘。”顾北城难过说道；
林子木听着他不熟悉的旧事，只是沉默喝着酒，他知道他从来不喜欢自己优柔寡断，想成为沉稳果断的人。别人眼里的司马师，是叛臣贼子，是杀人魔头，但在他看来，司马师能隐忍懂谋略，杀伐果断，手腕强硬，心智手段配得上他的野心昭昭。
他一介平民百姓，当不了英雄，也成不了大事业，但那些树碑立传的故事，他读几遍，还是难免心向往之。
林子木顺着顾北城的话头说起他记不住的往事，桩桩件件抽丝剥茧，还原了一些事情样貌。
“我家的祖坟建在湾边龙口山上，小时候清明，我爸带着我们山上扫墓，总是多带一个大塑料袋。爷爷坟头不远就有一颗野山桃树，清明时节开满桃花。我爸好酒，每年都采一大袋山桃花回去酿他的私房酒，周而复始，年年如此，时间长了，我也爱喝。”
“11中建在巷子里，中午我们一群同学经常一起骑车去塔巷口吃鱼丸，猪骨炖浓汤，现打的鳗鱼丸，只要加一勺葱花就鲜香四溢。”
“中学教学，初二教学生《桃花源记》；课文写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但却“怡然自乐”，我读书的时候就向往这样的天地，当了老师更是渴望能不被俗世困扰。”
“后面出车祸，我没办法再教书避世，要去现实社会闯荡，但我的案头总是挂一幅自己写的书法自勉，唐伯虎的诗，【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所以，我哥做的这些也只是因为你喜欢，桃花酒桃花源，还是在等你记起来。”顾北城听闻冷笑了起来，原来最后这几年，他哥还是为了过去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或许聊过的一些理想。
林子木也不顾他冷笑，他知道顾北城反应了过来，苍山的几年，为的还是感情里不舍的那份执念。
“我第一次见顾子元的时候，他脸上病气很重，晚上陪我喝茉莉花茶。他说他也是福州人，也喜欢喝茶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想问他生在哪里，长在哪里，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在大理。”
“我们去爬苍山，去净水寺后山折桃花，他说他的爱人5年前出车祸死了，他忘不了他，他说他自己配不上圆满一生的结局。那个时候我很想对他说，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长得好看，看见他哭会想帮他擦眼泪，希望他不要总是难过。”
“后面回寺庙，我拜佛许愿，他求签，我是一个不信神佛的人，但是那个时候我拜的很虔诚，我希望佛祖如果有灵，保佑他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再在遭受苦难。子元在我走之前，送了我一瓶桃花酒，上面押着他写的字“愿你平安，愿我遂意”，我那时候就想，顾子元真好啊，好想带他一起回家。”
林子木倒过一杯酒，对着窗外作揖，然后反手把酒洒在了地上。
拿着酒杯，林子木缓缓转身面对顾北城，认真说道；
“如果还有机会我能见到子元，我一定会走上去牵他的手，告诉他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我想带他回家，不要再记得那个已经死掉转世的爱人，我林子木也很好。”
林子木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这话只能说给自己听。
顾北城听着林子木说起苍山的相遇，暗笑老天的翻云覆雨手真是狠辣，拖累了他哥一辈子，现在也拉着另一位当事人再陷进去。
“我不是什么善人，我恨你一个人逍遥了这么多年，但是林子木，我哥一片真心对你，哪怕是死，也念念不忘。你今天知道一些事情真相，我也不知道你今后会怎么样，如果这件事情会折磨你哪怕一两年，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就把我哥他忘了。”
顾北城抬手擦了擦眼泪，看着林子木木讷坐在一旁，心里泛起一点不忍，继续说道；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如果活着的人也把他忘了，那他白来这个世界走一遭。我恨不得死的人是你，但偏偏你没死，如果你有一点惭愧，以后每逢清明来给他上柱香吧。”
说完没有继续再给林子木多留反应，抬脚走了出去。
林子木哑然，失神一样的坐在当场。
相识的人，都说他活的不仔细，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认真放在心上。
可能吧，林子木想，自己得过且过的人生态度，换来的也是别人对他若有若无的立场；谁又好的过谁。
关于顾子元的前尘往事，他记不住了，听了顾北城的故事，他还是想不起来。
他惋惜顾北城没有早把他发配去大理，他恨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几年变故里的蛛丝马迹。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
曾经自己满怀期望的生活，也唾手可得。
现在剩下什么，你死我活的折磨。
空山新雨，寺庙静谧如期。
林子木在牌位前给顾子元上香，和他默默说着迟到的话语。
他说：“哪怕前尘往事我记不住，但再次相遇，我还是会爱上你。”
他说：“山水总相逢，愿你平安，愿我遂意。”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山水总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