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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偃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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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可惜偃术不是普通傀儡术,我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顾小烟有些惋惜:“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我现在会捏娃了,打算给古研捏几个头。”
“。。。好的。你说你试过,可是差在哪儿了?”
“皮肤自然是不差的,我既能画皮,就能把她身体做的分毫不差。看到画里的眼睛了么。”
“眼睛啊。”
“没错!眼球。我找了好些材料,没能做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眼睛。既然眼睛都不能达标,那我做了整副躯体又有何用。”
宣永点点头,见识过顾小烟的完美主义,便知道她做眼睛,只是不那么灵动,不那么有神罢了。
“你不知道这眼球有多难做。这市面上的娃娃包括仿真机器人之类的用的新材料,我看了,可完全没有通透感,一看就不是人的眼睛。人眼的成分构成百分之七八十是水,我找什么材料代替水去?后来我想,新材料不行,就直接用真的。我甚至找了标本师讨教,可就算我学会了如何切断神经,做出细致的分离、保存,可标本就是标本,与人差了不是一点。”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出一个立于现世与常人无异的东西么。”顾小烟轻声问。
“有吧。天下善工匠者众多。”
“也是。”
天下善工匠者众多。
有谁比得过公输家呢。
“快来快来。”顾小烟喊道。“怎么样,好看么?”
“杜丽娘啊,好看。”平心而论,真的好看。画中人指尖捏了折扇半遮面,给了一个眼神,好看极了。
“这个手,我觉得有些眼熟。。。”
为什么是手,因为古研是个手控。看人先看手,一双手有时候透露的东西比脸多多了。
古研和他说过,她见过最好看的手,是韩沐的手。
那是他还问过,既然喜欢他的手,为什么没有交往。
答曰: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顾小烟坏笑起来,“怎么样,美么?哈哈哈”
“你们可真是。”
这两天,被作古的秀了一脸也就算了,这两人也玩着情趣。
“韩沐哥也由着你来。你可就欺负他脾气软。”
顾小烟才不理宣永的话,不听不听。脾气在软也是她家的。
然后秀完顾小烟就不搭理宣永了,跑过去牵了韩沐就走。宣永无奈摇头,拉了贺必安的手,继续逛了画展。
馆里人少,宣永用手指将贺必安的手分开,十指相扣,贺必安楞了楞,用力回握,牵着宣永,自己走在前头。
宣永看着画,默默笑了。
入秋后两个月,有些凉。
又到了月底了。
宣永大改往日贪睡的习惯,起了个大早。甚至仔细检查了一下衣着,以免在长辈面前失礼。
下楼时,看到贺必安就着茶看报,随意靠在椅子里,右手肘撑着桌,一双长腿摆开,和贺爸爸一模一样。
“怎么起这么早?穿的那么乖,要见谁去。”
宣永揉揉眼睛,叹了口气:“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这是怎么了。”贺必安把桌上点心位置移一下,把宣永喜欢吃的挪到手边。“谁又让咱们玖儿不高兴了。”
“一边去。”
见宣永没心情和自己掰扯,贺必安也不多打趣。这时候顺毛捋就行,千万别招惹,万一炸了毛还得自己哄。
“三哥今天忙么?”
贺必安挑了眉,宣永出去做事还没有说哪一次让自己陪着的,这头一次,多新鲜啊。
“不忙,没事。”完了诚心实意加了句:“挺闲的。”
“。。。。。。”
结果等开车到了人家门口,宣永又不让跟了。
贺必安还没说什么,就听宣永慢慢说:“我原想着,自己没那么大勇气,带上你我安心一些。但一想到今后,该走的走了,留下的对着你我未免难堪。我想,人越少,他日后见了难堪的人也能少一个。”
这翻话有歧义,但贺必安也不追究。摸了摸宣永的头,说:“我在车里等你,去吧。”
公输瑜家在别墅区,庭院里搭了葡萄架,只是秋天到了,难免萧瑟。按了门铃,一会儿就有人开了门,也不问问来人是谁。
这到有点为难,宣永自觉只是脾气不太好,礼貌还是有的,这么进去有些失礼。但想想,今天可能还要做更失礼的事,心里负担也就没那么重了。
到底在大门又敲了敲门,公输瑜开门时明显一愣,随后问到:“我记得你,小越的同学,小朋友进来坐。”
“谢谢叔叔。”这一声叔叔叫了,就让宣永在公输家喝了两盏茶,都没敢说事儿。
所以最烦沾亲带故,做起事来黏黏糊糊地,叫人心烦。
宣永和公输瑜坐着,看着倪丽去拿点心。依旧是温婉的样子。
“小朋友今天来有什么事么?”公输瑜见宣永一只盯着倪丽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宣永盯了很久,决定有职业素养一点,不能让人小看,要有魄力,这样才能让人信服。于是敛了不知哪里来的茫然思维,正经说:“有事,您妻子的事。”
“上次老大没有介绍过,自我介绍一下,小辈不才,专业一般,平日里算命混口饭吃。是个天师,叔叔也知道,这年头怪力乱神的事少了,我做着也挺不容易的。有的时候,还没工钱。挺难做的,您说是吧。”
公输瑜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接话,又不想猜透宣永话里的含义,就客套一下“是的,是的。。。。。。”
公输瑜觉得,这段话很社交,而且像是公输越的常用社交语录。“我这也就是个小小的个人工作室,利润真的不多。我也不是欺客的人,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也不容易。有的时候,还有那么几个难搞碰瓷的,我也挺难做的,您可别为难我。大家有事商量,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您说是吧。”
不得不说,感觉很对。山上养了十几年,宣永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在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便会找身边熟悉的人的模样,想他们平日的话,他们平日的行为。
一时两人干坐着,知道倪丽端了栗子饼来,“你们做什么呢?”
“阿姨来了,您坐。”宣永有些不自在,以往都是直来直去,今天想委婉一下,弄得自己有些不自在。
倪丽轻笑,坐在旁边。宣永想了想天师的职业素养,发现好像委婉表达不是硬性要求,有些自我放弃。
“古籍有载,有善工匠者,谓之偃师。能制傀儡,以为容器。活死人,立于现世,观之,与常人无异。可是一个能与人无异的容器很难,留人生魂更难。可世上最善工匠者,不过公输一族。您说是么,公输先生。”
公输瑜眼底泛出血丝,放了茶盏,直直看向宣永。
宣永不用看也察觉了他眼底恨意,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夺走他一切的人。
宣永抬了下颚,低垂了眼,继续到:“我说了,强留生魂,很难。对偃师的灵力操控要求很高。一个空有灵力而没有实践的人,是不可能办到的。您画符时就失败了很多次,您应该知道的。”
公输瑜不喜欢这个打破自己安宁的人,可事已至此,倪丽不会允许他再逃避。而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得不坐在这里,听人讲话。
“没错,很难。”难道在最绝望的七天里,他不停地试不停地试。后来,他终于成功了,在回魂夜留住了自己的爱人。“可我还是成功了。”
倪丽安静坐在一旁,一双眸子满是爱意和悲哀,就这看着公输瑜,听着两人谈话。
宣永叹了口气,“公输先生,强留生魂对偃师而言折损极大,不说因果,只说现世,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寿命和气运。可恕我直言,你的命,没有折损的痕迹。”
“这不可能!我分明是成功了的!”公输瑜有那么瞬间的惊慌:“你说我没有成功,那么啊寅!啊寅分明还在我身边啊。。。。”
“我没说傀儡术不成功。只是,折损的不是你的命罢了。”宣永看着眸光闪烁的倪丽,“我说的对么,倪小姐。”
说来公输一族果然不负盛名,都说这眼睛是最难做的,可公输瑜做的眼睛,很是灵动。这眼里的悲哀几乎难以盛住,那种感情,像是快要溢出来。
“阿玉,我怀孕了。”
“呵。。。哈哈。”公输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略带讽刺地发出几声,“好。”人都没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而且,他要的也根本不是孩子。
“倪小姐也不必难过。你这孩子,活不了。是个刚出生就要夭折的孩子。这孩子把命给你了,他的心意,你知道。”
倪丽摸了摸腹部,温声道:“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我梦见他和我说再见了。”
人家这样好说话,宣永倒有些不好接茬了。
“这孩子活不过七个月。”宣永抿了抿唇,看着公输瑜愈发崩溃的眼神,叹息一声:“倪小姐,时候到了。”
到时候说再见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公输瑜总算抬起头,宣永只记得他发红的双眼,再不记得其他。
“若我偏不愿意呢?”公输瑜颤声问,一声比一声坚定:“若我偏要强留呢?若我偏是不信呢?”
公输瑜看着倪丽,肯求道:“孩子的能给的,我也可以。你留下来,就当是,陪陪我!”
倪丽依旧是温柔看他,公输瑜低声哀求:“那就当可怜可怜我。”
“阿玉,别这样。”
“公输先生,寿命不是说给就给,这不是房产证的名字,说加就加,说改就改。大道无情,你要是强留,损的是你妻子的魂魄。魂魄不全,来世是会失魂失智的。我想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今天,谢谢小朋友了。”倪丽起身冲宣永一笑,牵着公输瑜上了二楼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