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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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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金碧辉煌的曹府大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排队的修士由引气期和筑基期修士构成,并未有金丹期修士参与其中。看来金丹期修士觉得给一位在曹家没有实权的小少爷做“陪读”有些掉价。
负责登记的黑衣修士毫无感情地重复提问:“姓名?”
“在下况余,是一介散修。”伪装后的郁旷答道。
黑衣修士无意间抬头一瞥,在看清况余的模样后,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与坐在自己身旁负责发放令牌的修士对望一眼,对方轻轻点头。
负责登记的黑衣修士笑着说道:“况道友请稍后片刻。”
郁旷虽然对自己的伪装法术非常自信,但此刻曹府修士的反常反应还是让他隐隐有些担忧。面上一派从容之色的郁旷微笑行礼:“是。”他按照黑衣修士指引,站到了一旁,引起无数排队者的围观,郁旷视若无睹。
片刻后,一位曹府的管事带走了郁旷。
管事领路的方向明显与在排在他之前的人被带走的方向不同。
郁旷记下路线,他被带至一处院落里的厢房。他打量四周,屋内陈设无一不精致,他手边的一只青色花瓶都是由上等灵玉雕成。屋内的每一件摆设都在说明,不死城首富到底有多富。
然而并不是把所有珍贵的东西凑在一起便能产生最好的效果,打量完屋子的郁旷垂眸掩去自己的无语,这土财主般的摆设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屋子的主人,品味堪忧啊。
管事命下人送上茶点,一脸倨傲:“况先生在此稍后片刻,你随后可以得到二公子的接见。”
郁旷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在他人眼中应当是一位妄图攀龙附凤的无耻之徒,便装出一副欣喜且害羞的模样:“好,有劳管事。”
管事见况余这副模样,心里嗤笑一声,行礼后离开。
大约两刻钟后,有人推门而入随后重重摔上门,关门的巨大声响让郁旷下意识皱眉。
一股浓郁的脂粉气夹杂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洁癖发作的郁旷觉得自己的鼻子怕是要毁了。
在花楼里宿醉后的曹承泊因为管家的突然打扰,心里憋着火气,嘴里骂骂咧咧。当他抬头看清况余的样貌后,先是愣在原地,随后泪眼汪汪扑向白衣修士:“子禾哥哥?”
熏人的酒气让洁癖胃里翻江倒海,郁旷恨不得把昨日喝过的水都吐出来,但考虑到尚在危险中的师妹,他压抑住自己动手打人的冲动,闪避到一旁开口说道:“在下名叫况余,二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看着眼前高大修士面无表情的脸,曹承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
小少爷曹承泊随即反应过来眼前的修士是府里为自己寻来的新“伴读”,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供自己消遣的玩物,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整理好仪容后扬起下巴:“你来曹府想求什么?功法?丹药?法器?”
见况余未曾说话,曹承泊也不在意,小少爷按着自己因宿醉而发痛的脑袋,不甚在意地说道:“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昨夜看见选拔标准,郁旷便隐约觉得不对劲。如今看曹承泊这般做派,意识到陪读是假男宠是真。
男风在仙门不算罕见,郁旷对此并不反感,但他反感这曹承泊的为人品性和令人窒息的审美。
想到自己的师妹此刻尚处于险境,郁旷反复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强忍着恶心说道:“我想求一部玄阶的剑谱。”
玄阶的剑谱对于无门无派的散修来说算是宝贝,但对于高高在上的首富之子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之物。
曹承泊心里忍不住鄙夷,虽然这况余的模样有几分像子禾哥哥,但是子禾哥哥是九天上不染尘垢的皓月,哪是况余这样为了一本区区玄阶剑谱就出卖身体的人可以比拟的。曹承泊转头便嘱咐小厮:“去藏书阁领取一部玄阶剑谱,再告诉管事,把况余记在陪读的名册里。”
被熏得头晕脑胀的郁旷忍不住腹诽,就你这小身板还有一册的陪读,真不怕闪了腰。
管事点头称是,随后问道:“二公子是否还要从剩余的修士里再选几位陪读?”
“要,再选两三个吧。”曹承泊不甚在意地点头,随后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痴痴地望着白衣修士,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里,“你若穿红色的衣衫会更好看些。”
郁旷猜测伪装后的自己应当与那位“子禾哥哥”有几分相似,所以会被管事直接送到曹承泊跟前,所以会被这位小少爷青眼有加。但他懒得搭理这位深情款款的小少爷,闭嘴装起了哑巴。
见况余冷若冰霜,小少爷反而来了兴致,于是殷勤献得更起劲,端茶倒水喂茶点,一样不落。
郁旷在心里咬牙切齿,宋怀瑾,你就算结草衔环也弥补不了你哥我这会儿受到的伤害,你以后再敢气我,你就是没有心!
小厮送来剑谱后,郁旷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收下。
见况余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曹承泊又不满意了,挥手让所有下人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后,曹承泊兴奋地打开一个木匣,珍重地望着里面各式道具,看向郁旷:“你以前玩过这些没有,平日里喜欢什么花样?”
郁旷脑子里那根名为“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弦当场崩断,他粗暴地用法术捆住曹承泊,冰冷的黑色长剑的剑尖指着曹承泊的脖颈,声音几乎可以抖出冰碴子:“这种花样曹二公子喜欢吗?”
曹承泊平日里会和陪读或者清倌玩些你抓我逃的小花样,但那时的玩乐是种心照不宣的情调。此刻架在脖子上的“花样”却可能会让他丢了小命,他被突发的变故吓出一身冷汗,正要开口呼唤屋外的护卫。
“二公子不用白费功夫,我用了屏音术,外面不会察觉到房内的任何动静。”
曹承泊一头冷汗,打着寒战说道:“你想要什么?我爹我哥都会给你,只要你不伤害我,一切都好说。”
郁旷加重长剑上剑意的压迫感:“昨夜你们抓来的女童在哪?”
“女童?”曹承泊一脸惊疑,抖得更加厉害,“你在说什么?我只玩男人,我从来都没玩过女人啊。我从来都不碰小孩子,我他娘的又不是畜生,怎么会碰小孩子?我真不知道什么女童啊!”
随着剑意的加重,曹承泊的脖颈流出鲜血,他的喊叫声更加刺耳尖锐,但却始终坚称自己从未见过任何女童。
见曹承泊的神态并非作伪,郁旷猜测此事确实与他无关,便用法术击晕了他,随后悄然离开曹承泊的院落。
查探完整座曹府后,郁旷陷入困惑之中,曹府里竟完全没有宋怀瑾的身影。他再次祭出踏雪寻踪,念动咒语后,玉针一动不动地躺在白玉瓷盘上。
郁旷的心里咯噔一声。踏雪寻踪没有反应,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宋怀瑾身上的踏雪寻踪印记被人抹除了;二是宋怀瑾已经不在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郁旷气血上涌,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暴。
时间回到今日清晨,此刻的郁旷正身陷于曹府门外的长队。
正在睡梦之中满头大汗的宋怀瑾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她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身体迅速抽长,转眼已是八九岁女童的模样,好在她身上的衣服由特殊锦缎织就,随着她身体的长大衣服自动变大,因而并未出现衣裳被迅速长大的身体撑破的场景。
宋怀瑾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里的她是一颗雪白无暇的蛋,有一只高大的红鸟细心呵护她。红鸟是她的母亲,母亲会把她衔在嘴里带着她在九天之上遨游。
她还记得呼啸的风、成片的云、金色的光从自己的蛋壳上滑过的感觉。
后来她被放进储物戒里,天地之大,她却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气息。储物戒里的空间又小又黑,她害怕极了。
她昏迷了一段时间,恢复意识时,发现她在一个灰衣男子手里。男子偶尔会把她从储物戒里取出来,将她放在一个寂静的院子里,他会给着她讲大青龙的故事。男子很温柔,会像母亲一样会悉心擦拭她的蛋壳,让她又白又亮。虽然更多的时候,灰衣男子坐在庭院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被人遗弃的石像。
再后来,她被灰衣男子交给了一对夫妻,这对夫妇以心头血浇筑蛋壳后她破壳而出。
她拥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火红羽毛,她和逝去的母亲长得很像,她期待着有朝一日成为母亲那样护佑一方土地的大妖。
这对夫妇成了她的爹娘,在他们的耐心呵护下,一年之后她便学会了化形。化作凡人女童模样的她在漫山遍野自由撒欢,她在林间歌唱,在天空飞翔。
在她的童年里,还有一个圆脸师兄和一个洁癖师兄。洁癖师兄每次看见在山里打过滚的她总是一脸嫌弃,圆脸师兄则会温柔地用净尘法术打理干净她的衣裳和脸上的污渍。洁癖师兄虽然一副嫌弃她的样子,但每次她被别的小孩欺负时,洁癖师兄一定会跟着圆脸师兄一起给她撑腰。
下一瞬,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血海,圆脸师兄半跪于地,他冲自己的元神大吼:“快跑!不准回头,听见没,阿瑾,不准回头!”
但她没有听话,她从来都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她总是让人头痛。
回头了的她看见圆脸师兄自爆了金丹,在一片血光之中与敌人同归于尽化为齑粉。
“任师兄!”
宋怀瑾一声低呼惊醒过来,她发现此刻自己被关在一间房屋内,双手铐着玄铁打造的锁链。红衣女童一脸迷茫,醒来后的她只记得梦里的些许片段,她摸着自己满脸的泪水却不记得为谁而流。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宋怀瑾凭借本能迅速变回之前的五岁女童的样子然后闭眼躺回原地,随后两位曹府侍女推门而入。
见女童还躺在床上,为首的红衣侍女轻轻拍打宋怀瑾的肩膀,女童没有任何反应。红衣侍女转头与另一位黄衣侍女商议:“这孩子还没有清醒,你去向大公子汇报吧。”黄衣侍女离开。
用神识探查到黄衣侍女离去后,宋怀瑾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趁红衣侍女尚未反应过来,立即用锁链打晕了她。
看着手上的玄铁锁链,宋怀瑾嘴里吐出一缕蓝色的火焰。重生之前她的朱雀妖火是火红色,如今化为鬼修后她的朱雀妖火变成幽幽蓝色。妖火的颜色虽然改变,但其威力反而更胜一筹。
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体内的朱雀血脉终于被彻底激发了。
片刻之后,这副玄铁打造的锁链化为一滩铁水。
宋怀瑾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火红色小鸟展翅飞出房间。她首先飞到之前与郁旷一起吃饭的酒楼,却已经感知不到师兄的气息。愁眉苦脸之际,她突然在人群里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一位两鬓霜白的灰衣男性魔修。
她虽未见过这位魔修,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令人心生亲近。
眼看灰衣魔修离开了人群即将消失在街道,对方身上魔气雄浑,乃是一位实力强横的元婴道君,纠结过后的宋怀瑾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那灰衣魔修越走越偏远,在不死城的小巷暗道里迂回,宋怀瑾反应过来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灰衣魔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知是何方道友,竟一路相随?”
宋怀瑾见被识破便干脆化作人形,她从灰衣魔修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杀意,大着胆子行礼:“阿瑾见过前辈。不知为何,我觉得前辈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所以跟踪了前辈。”
程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小姑娘,良久感叹一句:“你已平安长大,那他也该放心了。”
宋怀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谁?前辈与我相识吗?”
程曦垂眸一笑,如同繁花盛开:“我叫程曦,与你的父母徐泉音、宋明远曾有一面之缘,你为何独自出现在不死城?为何一身死气?”
宋怀瑾正要作答,一支黑色寒冰化作的箭裹挟着鬼气朝她的背影飞来,宋怀瑾的身体本能产生一圈幽蓝火焰,寒冰箭的势头被朱雀妖火所阻挡。
射箭之人未料到一个小娃娃竟能融化自己的寒冰箭,一时失神。
偷袭者走神之际,程曦已出现在对方身后,对方想要逃跑,被程曦拦住去路。偷袭者自知与元婴道君间的实力差距,当机立断自我了断。程曦阻止不及,对方已化为飞灰,再无半分痕迹。
“这是追杀你的人,你身上又有踏雪寻踪的印记,你被人跟踪了?”程曦望向宋怀瑾
宋怀瑾并不知道郁旷在自己身上实施的追踪术,以为这是曹承泽所为,便一脸担忧:“我该怎么办?我会一直被他们追杀吗?”
程曦温和一笑,轻拍女童的脑袋以示安抚:“你不要怕,我会帮你拔除此术。”
宋怀瑾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赶紧认真行礼道谢。
待驱除她身上的寻踪法术印记后,程曦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重生至今只有三日,前世的记忆有些混乱。如今唯一记得的是我师兄郁旷,他告诉过我要带我来不死城,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带我来,我也没有联络他的玉符。”女童哭丧着脸。
程曦思索片刻取出一枚玉符:“我曾与你父母有过联系,我试试看能否通过这枚玉符再联系上他们?”
红衣女童满脸茫然,她虽然记不起眼前的灰衣修士究竟是谁,但总觉得他令人信赖让人安心。
半晌,程曦无奈摇头:“抱歉,我联系不上你的父母,要不我带你去洗月宗找他们?”
宋怀瑾伸出双手,幽蓝色的火苗在她手间跳动:“程叔叔,你刚刚问我为何一身死气,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我不能离开不死城。”
程曦本就觉得宋怀瑾身上气息古怪,如今听她此言心中有了猜测,他弯腰摸着小姑娘的头:“不用怕,我陪你去找你的师兄郁旷。”
红衣女童扑进灰衣修士的怀里哇哇大哭,被人蹭了一身鼻涕的程曦也未气恼,温柔地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