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西游》野野的紫

1、1

　　孙悟空问紫霞:“如果我不是孙悟空，你还会喜欢我么”

　　紫霞没有说话，眼睛看向远处，那远的地方好像是南，那更南的地方原来是花果山，但那里很远，远到悟空竟不知道她看向的是哪里，他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地盘所在，只记得想让紫霞回他这句话。

　　紫霞扭过头说:“我该回去了，日蚀该到了，那里需要我”

　　“那我呢？”悟空问

　　“别回来了…”紫霞说“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

　　说完便化作一道残光消逝在天边，悟空伸出手去只抓到一团虚无。

　　这世间的所有到最后是不是都会归于虚无，还能留下一点什么东西呢？我不想忍受太多的真实，我很害怕。

　　为什么阿紫只在花果山上方的云中看我，每到日落有晚霞的时候，她能不能看到我在树上坐着，她觉得我无所事事，其实我只是在看她，我不想去如来那里，我没有做错，我只想看晚霞，跟你待在一起。

　　阿紫，这500年你一直在守护天庭下的祥云吗？

　　我还记得，500年前你变成一个小姑娘，在我跟和尚取经的路上跟我一见如故，你那时候穿一身紫色，但朴素的紧。我的火眼看了你半天也没看出来你是个什么妖怪，你管我叫大师父，问我去天竺的路怎么走，我心里寻思这不是跟我们一路？但怎么看你也只是个薄弱女子，若是凡人又怎么能到达天竺，左想右想你也古怪，我走到你身边，绕着你看了一6圈，左看右看，细细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桃眼，小鼻子小嘴巴，身材细弱无比，头发两缕垂到胸前，你用雪白的手指轻轻梳着那缕碎发，任由我打量你，时不时还扭头噗嗤的笑一声，好像有点害羞。我更疑惑了，你到底是谁，是妖精还是人？我问了你几遍，你都告诉我“大师父，我是个凡人，我有一个意中人，我听说他在天竺，我想去见他。”

　　“意中人？什么意中人，天竺是通往天庭的地方，哪有你的情丝存在”

　　“可是他真的在那里，我知道，他在那里等我！”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老孙还要上天取经，你没事儿了就一边待着吧，至于你的什么意中人，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看看你也不是妖精，那你就让让路”

　　你看起来有些失落，你走了。

　　我也扭头跟着和尚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心里怪异的紧，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想不明白，不想了不想了。

　　你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呀？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深山里，你怎么会穿一身那么好看的衣服，我刚见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啦。

　　可是那时我有要务在身，没有情丝存在，我也不明白我的爱，原来就是觉得“那个姑娘怎么那么古怪”
　　我现在才明白，古怪的样子就是好看，哈哈，你那时候怎么看我啊？你会觉得我是只自大妄为的臭猴子吗？这回我不要天地了，我不要众生了，我只想要你。

　　阿紫，后来你去了天竺了吗？你有没有见到你的意中人啊？我从那天见过你以后，我就很想你了，想了你很久很久，500年。
　　这500年你在做什么？我有点后悔我没有跟你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有一片花果山，我想带你去看花果山。那里有我的子民，我的家，我的所有。阿紫，你在哪里，如果你愿意来到花果山，你就让这里出现一次晚霞，然后我就去见你，好吗？

　　500年前，天庭历劫，地狱摩尼横空出世。此乃六界之外产物，据说是宇宙之尘埃，星月之灰烬脱落之后的无意识灵体聚集而成的一团污秽，斗转星移，污秽越来越庞大，吸收天地灵气后即变成了地狱摩尼，众仙散退，天庭大帝都对他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他在天庭造次，为守护六界和平，有望一日能重新组建天庭，天庭大帝下令众仙下界历劫，因人间常年无水，大帝命紫霞看守星云降雨，让人间得以有一线生机。因此紫霞被人供奉为青莲大士，在雨后亮出晚霞，民间的男女老少总能指着天边的那一抹说道“多亏有青莲菩萨保佑啊！”

　　地狱摩尼在众生界作乱，打破天庭规矩，杀死天兵，捣碎天宫。双手轻轻一挥，日月扭转，乾坤未定，天庭翻云覆雨，海水倒灌，飞鸟走禽四处慌逃，人间天气阴晴不定，大雪狂风刚过又降暴雨，电闪雷鸣，沙尘暴卷着尘土在雷电中裹挟，乌云闪烁变成深褐色，乌黑色，房屋破碎，尖叫声，哭声喊声一片，正直人间地狱。
　　紫霞见状愤怒无比，她命令给众星云，叫她们停止电闪雷鸣刮风下雨。可她们说:“姐姐，我们也没办法呀，地狱摩尼限我们三日之内摧毁人间，要不然他就一掌拍散我们，至此没有云层遮挡后，太阳直射大地，一切都会干死的。”
　　紫霞听后一脚踏入风中飞走了，她要去找地狱摩尼。

　　孙悟空踢踢地上的石子，扭头看看天上
　　“喂，我说”他对着唐僧说道“和尚，你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唐僧端坐着闭眼诵经，没有说话

　　孙悟空自语:“人间不就是佛门里的俗世，实在没意思，走这一遭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悟空。” 唐僧缓缓开口 “没有意义的本身就是意义，本来没有路的地方，因为我们要去，所以去的时候它就成了路。”

　　“人生，本来也就是这么一个操蛋的过程，不是吗？” 唐僧睁一只眼抬眼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撇了撇嘴，怂了一下肩膀扭头走了。
　　“我去给你摘点果子去，等你饿死了老子就修不成大圆满了，入不了佛门了。”

　　“一定要入吗？”

　　“一定。”
　　孙悟空架着金箍棒走远了。

　　他拖着步伐，左一步右一步晃到了溪边，这里山清水秀，一只银耳绿衣蓝尾鸟在枝头鸣叫，灌木和杂草交替长在溪边，节虫爬入地洞，蚂蚁啃食幼虫，一切安逸平静。
　　孙悟空把头探向水面，波光里浮动着他不完整的倒影，那只鸟继续在枝头鸣叫，好像在说着什么。

　　孙悟空顿时抓耳挠腮 “吵死了！什么畜生吵的我心烦意乱”

　　“那是相思鸟。”

　　溪中水面悟空旁突然倒影出一个人像来

　　“呔！” 孙悟空一惊，刹然跳起扭过身拿着金箍指着他身后的人。

　　“怎么是你？”
　　孙悟空抖了抖拿棒子的手腕。

　　这位紫衣姑娘提着小篮站在草中，平静缄默。

　　“大师父好眼力，小女子来这里采采蘑菇，没想到又跟你偶遇了”紫衣姑娘蹲下摘起树旁的蘑菇。

　　孙悟空提起棒子冲着她喊道:“嗛！吓俺老孙一跳，你跟着我作甚？”

　　他踱步两回“看你一个弱女子，跑到这荒郊野外，你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跟着我趁机把那和尚吃了，好成了你的道？”

　　紫衣姑娘转过身来，眸子微微垂下，轻叹了一声，微笑道:“大师父，我觉得我们有缘，真的，你见过我的意中人吗？能不能告诉我，我真的…”

　　孙悟空说 “我都说了老子没见过了，你怎么执迷不悟啊？又想使什么障眼法让我中招？我告诉你，我的火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没有用，但你也别觉得我看不出你的诡计。”

　　紫衣姑娘凑近孙悟空“大师父，我看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想不起来了，你一定知道我想去天竺找的人在哪里，对吗？我找了他很久了，你一定认识他。我有预感，你…你跟他的眼睛很像，你…”

　　话还没完，孙悟空顿时掏起金箍后退三步指着她的喉头“起开，你这个死女人，能不能给我滚远点，休得胡言乱语，再敢靠近老子手起棒落，打死你信吗？嗯？”

　　紫衣姑娘双唇微动，垂下眼眸，嘴角微微颤抖“对不起…” 她轻声说了一句“是我…看错了”嘴角被一颗星光一样的什么东西浸润了。

　　孙悟空不明白那是什么，收起指着她的金箍，架在肩膀上消失在远方。

　　孙悟空把果子和水带回来给了唐僧，一个人坐在一边的山坡上，向远望去。
　　唐僧吃着果子，看着孙悟空:“我觉得你有余事未了”

　　“什么余事啊” 孙悟空躺下，叼着杂草，一只腿担在另一只腿上，双手撑着脖子。

　　“不好说”唐僧撇了撇嘴，继续吃着果子 “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500年前的事”

　　“我以前是凡间的一粒尘埃，也有可能不是凡间，有可能是天上的尘埃，也有可能是凡尘外的尘埃，我以前没有故事，我就是一颗石头，被你这和尚救下来的石头，成石的时候没有开智，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一颗石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只记得我在花果山有一片桃林，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但我只记得很重要，别的记不得了。我还记得我跟如来有约定，要送你去天竺，渡你肉体凡胎，渡我化升为佛，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唐僧说“入佛之后呢，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那就等入了再说吧，实在懒得想那些”
　　孙悟空转身睡去。

　　紫霞踏着祥云穿梭在被狂风和闪电席卷的云层之中，天地反转，电闪雷鸣，每道惊雷在一瞬之后又消失在云层之间，如同织网一样越来越密，紫霞越是前进，前面的云层越密集，风阻越大，闪电越交加，她双肘护在前方，眉头紧皱，每一步都艰难无比，狂风扯破了她的素纱，在袖口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划痕，露出了她血一样白的皮肤，越来越难进入风暴之中，紫霞的脸被划破，身上的素纱随着乱风飞舞着，她咬紧嘴角。
　　“姐姐！姐姐！！别逞强了！快回去！”那些电闪雷鸣的风云在紫霞身边叫喊着 “你知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风暴中心你是没办法进入的，它们会把你撕成碎片！”

　　“我要见到…地狱摩尼，他犯了滔天之罪…我要…亲手…杀了他。”紫霞在狂风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姐姐，你别执迷不悟了，天庭都奈何不了他，众仙都散了，天界都荡然无存了，你快回去吧！”

　　“只要…天界还有我一个神仙，我就不会让天界消失”

　　紫霞话音刚落，骤然天色巨变，褐紫色的乌云压顶一阵阵雷电劈下，紫霞发出一声惊呼，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躺在了一个石头旁，看看身边的花红柳绿，树木繁生，池鱼戏水，天鸟翱翔。她这才明白，这是人间…
　　紫霞想施法回到天上，发现自己失去法力，身上破烂不堪，看见远处有一户人家，便过去寻点水喝，换身衣服。她失去法力，只得先安于此处修养，这里。紫霞一待就是15年。紫霞虽失去仙力，但因为是天庭之人，不会容颜衰老，这15年之间，她一直是16岁的容貌，因容颜不变，被当地村民视为不老妖女，紫霞得知已经不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便离开了这个村庄。
　　她不知道天庭的状况怎么样了，一心想回到天庭，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她沿着高山流水走到一处瀑布下，一路走来身上也粘了不少泥土，她想在此洗个干净的澡，紫霞脱下外衣放入河边，走进河内，侧头把秀发放入水中，用流动的清水慢慢打湿。
　　这时瀑布的另一侧欢腾雀跃，叽叽喳喳，一帮猴子猴孙围在瀑布的洞穴后抬头猫腰，左顾右看得争相想看到流水的瀑布后少女的身影，但瀑布水流湍急，只能依稀透过水帘看到一点模糊的人形。

　　“别挡我，你别挡我啊！”

　　“等一下，我差点就看到了”

　　“唉你挤什么，别挤！别挤啊！”

　　“我靠，别睬我，等一下大圣来了，谁踩我啊！”

　　“唉！我看到了！唉！”

　　此时，突然伸出一只毛手，使劲拍在猴子们的脑袋上，每打一下还要强调第一个字的重音
　　“看！看到了？”

　　孙悟空边打边说道。

　　“看到什么了？”

　　“给我也看一看！啊？”

　　孙悟空越来越用力。

　　“看！都给我看！继续看！”

　　只听见啪啪啪的声音，打的小猴子们四处乱跳，惨叫不断
　　“哦哟，老大，别打了别打了，小的知道错了”

　　“老大我也在不敢了”

　　“老大扰了我们把”
　　小猴叽叽喳喳得四处求饶，这时悟空已无暇理会，他踱步上前，眼睛定住看着瀑布前模糊的人影。

　　紫霞好像听到身后的瀑布有点动静，转过头去看，望向瀑布。

　　此时，微风轻轻吹起，树叶颤抖，远处的野花飘到了水面，顺着水流略过紫霞。

　　这是他们第一次，透过一道水帘，看见对方。

　　孙悟空看这个人影看的出神，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或是好奇，惊诧，疑惑，又或是从没见过女子身，他一跃跳出了瀑布外，落在河中。

　　水花砸出几尺高，溅到紫霞身上，她惊慌用手挡在脸前

　　“你是谁啊？”
　　孙悟空说
　　“是个什么妖精”

　　“我不是妖精”
　　紫霞把双手慢慢落下

　　“那你是，你是…女人？”
　　孙悟空结巴道。

　　“怎么了？没见过女人吗？”
　　紫霞一脸平静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你从哪来？”

　　“这里是我的地盘”孙悟空用大拇指指向后面说“你前面爷爷身后的就是水帘洞，至于我，老子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从天上来，怎么样？”

　　“哦”
　　紫霞转身准备离开

　　“唉？你给我站住！”
　　孙悟空惊慌失措
　　“你个小丫头片子，看到齐天大圣你不怕？我可是混沌兽，一棍子能开天辟地，天帝见了我都要让我三分。”

　　“我只知道你妨碍到我洗澡了”
　　紫霞走到河边拿起衣服

　　“你…”
　　在悟空失措之际
　　瀑布后的猴子猴孙争相叽叽喳喳地跳了出来，其中一个赤面绿眼的猴子说:“老大！我看小的们就帮你把这个人抓回去吃了吧，从来没有人敢不尊重我们大圣，这人我看她绝非善类！”

　　“我乃是天庭御用掌管雷雨之神的紫霞，你们谁敢动我？”
　　紫霞穿好外衣扭过头来。

　　“哈哈哈，笑死了笑死了，天庭的紫霞仙子现在怎么也沦落到来这里净身了？”
　　其中一个小猴子嚷道。

　　“呵，要不是为了抓六界妖孽地狱摩尼，我怎么会失了仙法被困人间。你们只是一群知道吃喝玩乐的臭猴子罢了，知道什么？”

　　“好！”
　　孙悟空双手抱胸说道
　　“既然你说你是紫霞仙子，那我就信你一次，我的兄弟们不懂规矩，不用理会”
　　他用手拨一拨河水继续说道 “但你膻闯禁地，这里几百年都没有人来了，今天你贸然来此，想必得有个说法吧？”

　　“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重回天庭吗？”
　　紫霞扭了扭身上的衣服

　　“天庭？”
　　孙悟空摆摆手
　　“回那里干嘛，那里对于我来说就是地狱”

　　“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既然你是齐天大圣，想必可以带我去天庭吧？”

　　“带你去天庭？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天庭现在混沌不堪，乾坤错乱，再晚就来不及了，这是我的大任”紫霞说道

　　“什么狗屁大任，这天地间，我就是任，你想去天庭？好啊，我带你去。”

　　猴子们顿时叽叽喳喳，声音嘈杂。

　　“真…”
　　还没等紫霞说完，孙悟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飞升上天，消失在云里

　　越飞越高，紫霞抬头看看孙悟空，又低头看看脚下的世界，云层飞快地从身边擦过，届时，他们到达了云端的彼岸。

　　轻云穿插在高耸的树中，蝴蝶停在五色的野花上，透红的果子散落一地，紫霞踩在草里，泥土顿时裹住她的玉足，她闭上眼轻轻一嗅，是花的香味，抬头看天，粉蓝色的青云被阳光染上了金边。

　　“这不是天庭。”
　　紫霞看着远方。

　　“这里是花果山”
　　孙悟空说

　　紫霞转过头去看他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孙悟空没有回答她的话“你看到天边的晚霞了吗，他少了一抹紫色。”他继续说道“因为你掉入了人间，所以天庭没有紫霞了。”

　　紫霞微微垂下头，头发从肩膀上滑落，又抬起头来，看向远方，说“我会回去的。”

　　他们坐在花果山看着晚霞，身边的桃叶被风微微吹动，悟空刚降世之时，他是一块灵石，天庭发现了他，但不允许他的存在，所以下令天雷劈他七七四十九天，但他依然石心不化，吸天雷精气，涨日月之势，磨成了一物混沌，不料如来一掌把这混沌拍入地下，但混沌是因天地万物所生，而不死不灭。如来取名此混沌为悟空。

　　在悟空醒悟之时，他记得自己曾是一石精的时候，就仰望天上的晚霞，只有晚霞才是他久久坚持天雷滚打而不灭的唯一原因。悟空和如来有一场赌约，等到紫霞来见他时，他就心愿已辽，自愿接受如来山下500年风吹雨打的赎罪。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孙悟空问紫霞“如果…地狱摩尼已经死了，你会怎么样？”

　　紫霞说“不会的，他只能被我一个人亲手杀掉。”

　　“你就这么狠他么？”

　　“是。”

　　“可你没发现，你降临人间的时候，已经没有狂风暴雨了么？”

　　紫霞眸中突然缩紧，她抬起头问“为什么？他已经死了吗？”

　　“我不知道，可能吧”孙悟空说“但他已经不在天庭了。”

　　“这是为什么…”
　　紫霞不解

　　“因为你”
　　孙悟空说

　　“我？”

　　孙悟空突然站起身，看着晚霞“对啊，你不知道吧，我等了你很久了，阿紫”

　　“你认识我吗？”

　　“很早就认识了。”
　　孙悟空看着紫霞微笑，眸中闪过一丝悲意

　　“可我要走了，这里离天庭很近，你应该可以飞过去的吧。”
　　孙悟空望着远处。

　　“你要去哪？”紫霞看向他

　　“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