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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拭剑 ...

  •   吕炅得到杀支传回线报,往桌上一丢,倒了一杯酒濡湿了半块毛皮,就着灯火抽出宝剑,才抽了一半,只见鞘内掉出一片折好的白笺。
      他低身笺起来一看,目光直直落向纸端:长安李飞。
      吕炅看罢,心中甚是犹疑。右手顺势一弹,纸笺已落于烛火中,半为纸灰。
      李飞临行时,曾说过不愿比武的事外传,本来回鹘高手叫人打败也不是什么好话头,传说的人自然不多,至于官牍文字也不难应付,这信,想必是昨夜还剑前做的手脚——
      倘若神策军的中尉监军昨天半夜就得报回鹘出兵,必是从他回鹘境内传出,既然李飞与沈峥并未传信,那么……传信的人,是谁呢?
      当年他初次进西京,一番受封领赏,又带了大批的珍宝奇货,引得长安市坊很是热闹了一番。
      吕炅一向颇识风雅,所以赚得钵满肠肥之余,还不忘偷闲往咸阳游玩一番。
      那天傍晚下了会儿雨,吕炅回程晚了些,便给关在城外,本想以鸿胪寺的官牒叫卫兵开门,谁知听得城墙下有些声响,一时兴起便带着随从霍谊跟了去。
      雨虽晴了,夜空里还是有一片一片的云,时不时遮挡月光,柳岸十里吹拂,以至于吕炅看了好几次,才确定那草丛里确实埋伏得有人。
      不止有人,还是处处伏兵,长草高低,时有刀光闪烁。
      吕炅见此处距城墙并不远,那守军在城墙之上,这点异常,怎地注意不到?吕炅当下就想叫上霍谊回城作罢。他身在回鹘,长安城内里这些幽秘的事情,他还是少沾得好——只怕那些守军是有意视而不见,吕炅此时出面效验名牒,怕还不如这么躲藏着安生些。
      霍宜那时比他还要年少,兴味大动,就见他家殿下施展身形,与高草间低掠而去,还未落地,长亭之中传来“叮当”一声脆响,似是杯盘相撞,吕炅身形一停,探手抓住霍宜,循着最近一处草丛里落下。
      风声过耳,四野阒寂。
      长亭之中有人身着白衣,冲着亭外微微一笑:“来了?”
      亭中无人回答,那长亭草木掩映,只有一面可见,霍宜想探头一看究竟,被吕灵一掌按下,狠狠瞪了一眼。
      再看时,那人已经点了一盏烛灯,映照出另一人的身影来,那白衣人看他一眼,似乎有点吃惊,扭头斟了杯酒,才笑道:“阁下好生难猜。”
      另一人接过他那杯酒,就此落座,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身形颀长挺秀,是个青巾带剑的少年。
      “这么说,也就定下了?”那白衣人放下酒壶,问道。
      那少年将酒饮尽:“自然,其中细务,再商量。”
      白衣人一拱手,将酒喝了,良久才道:“好吧。”
      两人就这样静了好久,那少年忽地提起一边的酒坛掂了掂:“还没有喝完。”
      “留着吧。”
      ——他两个人说的话不知这柳岸上的伏兵里有谁听懂了,这话说得隐晦,三句里两句是闲话,似乎他们出现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不过是为了见一面。
      不知是不是赶得巧,过了一刻有余,更鼓隐约在夜里响起,敲打着长安沉沉的梦。
      鼓停,柳乱,草动,风吹。
      以吕炅耳力,早就察觉这亭子外埋伏了不少人,可是这些人杀机一动之下,他还是惊了一惊,照实点说,他是被吓到了。
      从他们藏身的地方放眼望去,处处都是森森的寒光,吕灵这才发现,方才他以轻功腾跃时,一路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身侧头顶,就是这样的伏击,居然发生在禁夜之后的大唐西京?
      吕炅看了看城楼上若无其事的戍卫,心下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值得安排这样一场伏击?
      黑夜里的杀机铺天盖地,猛然腾起,借着夜的暗势汹涌而去,吕炅见亭前寒光大盛,稍一仰头,隔着弥漫的刀光看到了云里那弯明月。
      “霍宜,趁他们打杀,我们走。”
      没人回答。
      吕炅四下一看,发现霍宜不知为何已经陷在战团中,那少年剑法诡异,刀下毫不留情,吕炅见他那身手,这才觉得那设伏之人,确实没有小题大做。
      那时的霍宜不比现在,陷在其中,受伤是难免的,所以吕炅不得不去救下他。
      吕炅想到这里,低头拾起毛皮来擦拭剑身。
      为救霍宜,吕炅与李飞交了一次手,李飞只用似乎看出他并不是局中之人,破了吕炅攻势,剑锋却直挑斜上,一剑伤了右边两人,任他带走霍宜。
      那夜战果如何,他并未亲见,两天以后才在平康坊里听人说,有数位英雄豪杰在灞桥集会,伏击人数众多却奈何不得,只得任他们扬长而去。
      吕炅还剑入鞘,朗声道:“来人,把霍宜将军找来。”
      霍宜跟随他数年,吕炅因此熟悉他的作息,这会儿该是在练功。
      霍宜果然一头大汗地进来了。
      “当年灞桥的那件事,你说那个人是裴迪?”
      霍宜一怔,愣了好久。
      吕灵并不重复,他知道霍宜听到了,不过需要点时间回忆。
      “是,据说是裴迪发帖邀人来灞桥相会,以救洛阳于水火。”霍宜说完,笑得很年轻,笑容里浮现着当年青涩的影子。
      “可是那天只有两个人。”
      “现在看来,这少年似乎正是裴迪邀请的那人,不过……”霍宜看着吕灵,似乎问他,你也想到这个了?
      “裴迪也许不知道他要请的是谁。”吕灵回想他们之间那几句闲聊,低头道。
      他似乎早就认识那人,那么又何必一定要见一面?难道就是为了说,定下来了?
      吕炅叹口气,那个李飞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留这字条,到底是为什么?
      "裴迪么……咱们那回去长安,看来真是不虚此行。”
      霍宜咧嘴乐了:“你那时候也是这么说啊。”

      *****

      李飞看罢鸽子带来的字条,眯着眼逆风递给沈峥,沈峥勒马接了一看:回鹘出兵之事,昨夜传至监军处。大军即将回朝,闻虔王将至,粮草不足。
      沈峥莞尔:最后几句措辞简洁,不知其中就里者,真会以为这就是句流水账。
      李飞思忖着入夜以前盐州多半会夺回,逼退灵州之敌虽要些时日,也并不困难。只是这当口把派过来的禁军抽回,董骏回师的日子,只怕又要退后了。
      “真是躲都躲不开。”沈峥叹气。
      眼下灵武苦守多日,粮草几乎告罄,又要一路回朝,这样一来,就抛给虔王一个空壳子了。
      这是舒王故意为难弟弟,等着看笑话么?
      他只怕不是要看虔王的笑话,虔王来抢功,正有太子一脉鼎力支持,这两边上争朝堂下争草莽,如今就连御敌的战场也没放过了。
      李飞听他这么一说,笑道:“热闹自然有,长生门的大掌门都跑来了。”
      “韩均之,这下有他忙的了。”沈峥拍拍身上的沙土,挥鞭道。

      *******
      “哥,你这监察御史当得,日日跟班头他们出出进进,你也不联络臧家的人,如今盐州夺回,舒王就快腾出手来了,你又……”
      韩晓怡说着一扭头,看见她哥哥仍旧是那幅旁若无人的石雕样子,索性也就不说了——大概就是她此刻拔出剑来,他哥也不过抬个眼,阻止她而已。
      韩晓怡这边气不过,就见青儿聘聘婷婷地奉茶来,嘴边隐隐含着一丝笑。韩观听见脚步声,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韩晓怡顿时气结,不叫她插手也就罢了,连青儿也帮着他欺负人。
      晓怡一甩手出得屋来,叫几个人去盯着臧家的动静,站在院门看见骆五郎撂了驴车走进巷子来:“大人派你去做什么了?”
      骆五郎脚步明显一缓,再慢慢地踱过来:“不是臧家来了生意嘛,车不大够用。”
      晓怡冷笑:“骆五哥,许久不见,各忙各的,就当我是闲人了?”
      骆五郎一见这谎撒得不灵,回头瞅一眼套好的车,只听韩晓怡脸一拉:“说是不说?莫非我哥还叫你不跟我说?”
      骆五郎看着韩小姐那追问到底的劲头,心想今日这驴车他是得自己赶回去了,心里哀怨得很,忽地看见青儿走过来跟小姐说了几句什么,韩小姐应了声,就丢下骆五郎进屋去了。
      骆五郎大大松口气,问道:“青儿,叫人把车拉回去吧。”
      青儿淡淡一笑:“正巧去泡茶,我去叫大琦来。”
      骆五郎把车丢给大琦,自己在厨房举着水瓢喝水的时候,韩晓怡正抢了他哥的茶水小口啜着。
      “你说臧家派人盯着咱们?这等地方,还有人敢查长生门的头子?”更何况还是御史大人。
      “查了查他们,人家地头,他们自会有所察觉。”韩观对他妹妹的用词置若罔闻。
      “怎么要查他们,我还以为……长生门要勾连臧家。”
      晓怡一双眼睛看着他,韩观搁了笔:“此地华衣堂的势力如何,你可有耳闻?”
      “此地虽没有华衣堂一十三位高手,可舒王手下还有‘彩凤双飞翼’,陇右境中无孔不入——你笑什么。”
      韩晓怡最近被他们瞒得敏感些,于是韩观本来很淡的笑跑也跑不掉地被捉住了。
      “可是进城之时臧家的家奴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哥?”
      “双飞翼横行多年,为何留着臧家这空子给我们钻?”
      韩晓怡把茶水还给他哥,问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韩观没有点头,道:“我与虔王借人,他身边卫队本来就不多,也借不得多少。”
      “这么凶险?”小小的皋兰 ,也不容小觑呢。
      韩观瞅瞅案侧的请帖,韩晓怡明了他的意思,站起来忙问道:“那你呢?”
      明日花家班要去臧府,她要去捉臧府的眼线,难道哥明天要一个人去赴笑月楼的宴?
      韩观过来拍拍她:“没事,他们有人在你手里,轻易不敢对我如何。”
      晓怡稍稍放了心,瞪他一眼,只听韩观此时应到:“茶端进来。”
      青儿闻声进来,韩观一手拿过茶,晓怡摇头不要,韩观才道:“快去吧,骆五郎方才去打听,像是被盯梢了。”
      晓怡看青儿一眼,刚刚走出门外,韩观自顾自抿了口茶,道:“青儿,明日赴宴,你随我去。”
      “大人是说……?”青儿心里吃惊,“可是青儿不能……”
      “姑娘那一手银星飞渡的镖法当真俊俏。”韩观淡淡道。
      她一低头:“你看到了。”
      韩观转过身来道:“那日珠帘散乱,在下得惊鸿一瞥,也见得姑娘身法非凡。”
      “此事大概还要与爷爷商量,爷爷他不愿我搀和这些事情。”声音清盈,说着抬头望向韩观。
      韩观点头:“笑月楼赴宴,我明日黄昏来找你。”
      外头韩晓怡有事折回来,马缰子一扔冲至门外,却听到这最后一句,心下大惊,推开门便道:“哥!你说什么?!”
      “青儿跟我去笑月楼。”
      晓怡怔了一下,方才她好容易她哥派他做事,赶紧严刑逼供将他们这两日所查都问明白了,这下又带一个弱女子去赴宴,晓怡虽然诧异,终究没有多话,只是将手里的信放下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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