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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觉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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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无情的旋着;地,绝情的转着。
温煦的笑颜僵在血色的脸颊上,热烈的星目里满是血泪。
上苍啊,为什么要赏给他正直美好的心灵,却残忍地强迫他举起邪恶的屠刀,让美好遍体鳞伤!我搂着楼魄雪,紧紧的,恨不得将他揉进我的身体里,灵魂里。他说,我看起来太可怜了,不忍杀我;他说,我来了,他开心了不少;他还说,我至纯至孝至贵,配得王后。他怜悯我,救我性命,还把最炙热最赤诚的爱给了我,这个陌生人。明明善良的是他,勇敢的是他,高贵的是他!。我突然意识道自己精神的孱弱,不敢同少年一齐拔刀俯冲下楼,而只是自私地,懦弱地蜷缩在一隅,怕光的是老鼠,怕死苟活的是崔阳。是我害他丧了性命,全族皆亡!我怎么原谅自己?夜魅啊,夜魅啊,你应该用利刃将我杀死,好祭奠这多情纯真的少年!他的身体已经冰冷,亡灵不知去向何处,救我性命的少年最后死在我的怀里。
韦善仁,青衣飘飘,如同取人性命的幽灵,惬意地缩着脖子,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银色的马鞍,他正在享受胜利的喜悦。我望着他的脸——初看令人心生喜悦的玉面,他的脸像魔鬼为自己精心描绘的摄人心魂的面具。
“你为他这样受冻,值得吗?”
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把鬼眼向我投来,我知道那鬼眼又开始摄人心魂。
“值得!——说吧,打算怎么杀我?”
有时候我不理解,他为何一边怕我离开,一边又勾结他人来杀我。
“夫人,我是来救你的,你是听谁说我要杀你的?”
“楼魄雪。”
韦善仁随意地笑了笑,两靥生花。
“误会,一定是误会!我还以为他把你杀了,所以为夫特意向吾皇请兵三万,踏破楼兰!”
他一跃下马,拍了怕身上地黄沙,得意地向我邀功,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态。
三万杀了三千,这是屠杀。
“救我?”
“对啊,我不是把你救了吗?”
“你来屠杀楼兰臣民是真,救我?可笑!”
“月余不见,夫人怎么越来越放肆呢?——我提醒你,你现在还穿着楼兰华服,我要是向吾皇参上一本,你们崔氏全族都得像你怀里的这位一样。”
他的声音小而沉,字字句句我都听得很清楚,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那血淋淋的刀子都捅进我亲人的身体,他们四处奔跑逃窜,惊叫,哀嚎......
刺骨的寒风吹醒我荒诞的诗歌梦想,冰冷的血躯刺痛我懦弱的灵魂,我向幼稚荒诞的梦想告别,将膝盖边的利刃悄悄藏进心尖。
少年说让哥哥不要报仇,却没说不让我为他报仇。
楼魄雪弟弟,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会好好活着,活着先为你报仇,如果报完仇我还能活着,我会去劝寒空师傅还俗。死亡让我恐惧,也让我勇敢,有些事不能再等待。平生最痛恨虚伪的我,以后也需要戴上令人作恶的面具,和魔鬼共舞。
天地突然颠倒,我也昏死过去,能不能再次醒来,只有看天意。
梦里,夜莺在唱歌,婉转动听,可是它的嘴角沁血;玫瑰花开了,芬芳迷人,可是它浑身扎满了尖刺;我终于醒了,昏昏沉沉,醒在恶魔的怀里。他没穿衣服,我也没穿,随便吧,先活下来再说。韦善仁换上了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平静地盯着我看,像狼捕食猎物,忽地扑了过来。
“疼——”
我假意轻轻一把推开他,他向我投以幽怨的眼神。
“一个多月没见,你都不想我,好没良心!”韦善仁欲眼迷离,并不打算放过我。
“你不是要杀我吗?”
“我哪里舍得杀你?——都是梁卿那个贱人,这次没死,算她命大。”
梁卿?杀我?她没有理由杀一个手下败将。
“我听说她中毒,你为她遍寻解药?”
“她中毒是真,遍寻解药是假,她敢瞒着我私自联络楼兰余孽,半路截杀你。——阳阳,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所以来楼兰复仇!”
我知道他又在骗我。
“你为什么娶梁卿?”
“相国之女,谁都想娶。”
“你为什么领兵灭楼兰?说实话!”
他的笑意几乎是刚刚来到嘴角便很快消失了。
“阳阳果真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既聪明又可爱,一会儿胆小的像只小白兔,一会儿勇敢的像只小狼崽。其他女人,真的倒胃口,胸无半点墨水,还垂涎我的美色,算计我,妄想从我这得到所谓的爱,可笑之极!”
“为什么灭楼兰?”
“梁卿私自联络楼兰,已经让我有暴露的危险,那我肯定是要先下手为强!阳阳,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牵挂着你!当我看见文忠的尸体,我都快疯了,我以为你也——还好!苍天有眼,你还活着!”
他眼含热泪,温热的香唇紧紧的附在我的脖颈上。
我想告诉他,不是苍天有眼,是楼魄雪救了我,就是刚刚那个死在我怀里的少年。现在的我,学会隐藏,藏起那些扫兴的话,藏起那些直爽真诚的言语,藏起那些他再无可能知道的真情实意。既然他喜欢一个假的崔阳,那我便送他一个,他开心我才能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我在他身边,而我想要他的命,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天快亮了,他折腾累了,自己侧向另一边睡着了,此时的他像一只吃完屎的公狗令我作恶。我累并清醒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温习着少年悲惨的结局。寒风撩起车帘,有一两片细碎的雪花落在我脸上,冷冷的,我打了个寒战,把头捂在被子里哭,我希望外面的风越刮越大,这样就算我不小心哭出了声,也没人知道。我曾经骑马驰骋,纵情苍穹之下,日落归家,当时看似寻常的事,不想是今日的奢望;我曾经高昂着头颅,肆意洒脱,在爹娘膝下任性无度,不想如今连家门都不能随意进出。
韦善仁说我不能这么去见我爹,他说我爹大病初愈,见我这般憔悴会伤心。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我爹若是能亲眼看见我,说不定病好得更快,韦善仁只是不愿意把楼兰的事儿透露出一星半点。家就不在不远的地方,我只要往前行进半天就能看见双亲,还有我那顽皮的妹妹崔明。
我艰难地爬起来,撩开帘子。雪越来越大,白鹅毛状在半空中回旋,劲风肆意吹虐着它,让它漫天乱飞,毫无自由和美感。回望着家乡,离我越来越远,待嫁之时若是知道有今日的狼狈和苦楚,我肯定是不会离开那个充满温暖与关怀的家,大大的庭院,自由的家园,慈爱的双亲,顽皮的家妹,热闹的马场,善良的人们......
总是在失去时才会怀念,总是在受伤时才会倍思亲,怀念的那刻我就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想要振翅翱翔的秃鹰被圈禁在锁链重重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