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时光，还有你》绿颜

5、第五章

　　确切地说，邱凉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莫力的自行车上摔下来的还是在哪里摔下来。大概是一周前，邱凉和一帮邻居的孩子天天游玩，好不容易回趟家大家说为了纪念什么青春期要跑到后山烧烤。那天几个人中有个特别大胆的男孩跑到附近一座庙里借了火，因为他们的打火机弄丢了。

　　事情就是在这里开始，烧烤的地方其实离那座庙挺远的，那时候还是下午六点光景，天还挺亮，但这里的树比较多，看着比外面都要阴森暗淡，在天色越来越黑的过程中莫名多了份刺激。

　　大家都挺兴奋，可就在那一刻，哪里响起了“呜呜呜”的哭声，女孩们便忽然害怕起来，瑟缩一团。

　　不过邱凉就没有那么大惊小怪，她特别安心地给各位在烤肉串，期间下起了雨，有个女孩子还尖叫起来，那雷声和偶尔传来的哭声以及女孩的尖叫声让人头皮阵阵发麻。

　　莫力一直护着邱凉，其他人都是各顾各的，雨越下越大，大家实在无可奈何便一路狂奔拼命往那庙里躲。这座庙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门口有两个石狮子，正中一排石阶，走进去能看到一尊大佛，非常肃穆庄严。大家都特别小心，害怕在这种“神灵出现”的地方犯了什么错误。

　　可就在这时候，那哭声又出现了，原来是一位小姐姐，估计比邱凉大六七岁的模样，她缓缓地从供奉佛像香火的桌台底下爬了出来，于是又是一片杀猪似的尖叫声。

　　如果说莫力为什么那么喜欢邱凉，那么莫力从那一刻女孩们的表现也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是厌恶那些大呼小叫，一点事情就咋咋呼呼的性格。邱凉总是特别冷静，大胆，她当然也害怕，但是她是有头脑，理性的。她没有那些矫情虚弱的一面，她的世界似乎特别单纯。正因为这一点让莫力相信世界就是简单的。

　　那个小姐姐似乎很饿，脸上憔悴，手上还抱着一个特别古式的梳妆台。

　　大家不到一会就了解到，小姐姐和母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了。她的家听说也在附近，不过大家都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也许刚刚搬来？女孩没有就大家每个问题都回答，有时候看着女孩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得知自己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们开始聊起父母的话题，说到起劲的时候都认为父母是天下最烦人的。是啊，他们会在你睡懒觉的时候一遍遍地叫你起来吃早餐，因为她一大早起来就为了给你准备好一切；他们会在你迟迟还没回家的路上一次次眺望你可能出现的身影，生怕你冷了没有衣服，下雨了你没带伞，太饿了没吃的；他们会在你考试考得不好的时候骂你几句然后自己默默地忧愁起来，担心你以后人生的路，如果你考好了，他们笑起来的皱纹堆满了一脸，脸上的表情骄傲得不行。

　　有时候你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可是一有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像父母这辈子就是过来还债的。可是邱凉想如果可以她想成为给予的那一方，妈妈可以在下辈子成为她的女儿。

　　大家聊得比较起劲，后来的夜风也刮得起劲，后来怎么样了。莫力还在回忆着，这时医院的窗户被打开了，他起身关上，回过头看着女孩，莫名无助的样子。

　　莫力还是想把那天发生的实情告诉邱凉。他担心邱凉会有负担，可故事还没有讲到那个小姐姐的死因她就哭得不能自已。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凄凉的样子。

　　对，莫力不知道，此刻的邱凉并不是18岁的那个她。她的心底住着32岁的灵魂，刚刚送走母亲半年。

　　她依旧没有从那段悲伤里走出来。

　　母亲离去的那个大年初一，她一个人在酒店里啃着饼干，而大街小巷如同空城。她对着夜空，尽情嘶哑地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可是那个美丽的女人还是抛下她一个人离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好像那些有关她存在过的一切都如同一个遥远的童话。

　　她背部抽动的厉害，好像在强忍着泪意而失败一样。

　　莫力完全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妈呢？我想回家……”

　　“阿姨回去煮饭了，晚上肯定来，你别难过，阿姨好好的，你怎么哭得那么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你告诉我，我替你摆平！”小小男子汉已经活脱脱一个大男孩了。

　　邱凉忽然扑哧一笑。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男孩忽然认真。

　　“什么？”邱凉的心一紧。

　　“以后你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可以在结婚之前陪我去一趟旅行吗？”

　　“你这样好吗？”……邱凉可以马上给出自己的答案，她似乎并不爱莫力，她对他的感觉更多是那种亲人的依赖。

　　“如果你的爱坚定到……”男孩两只手掌相互摩挲，好像上面有些脏。

　　“我明白你对我的好，可是我还是拒绝你……因为你懂……”

　　“好……那我放心了，你愿意和他结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莫力忽然又说道：“刚刚的事情你还想知道吗？”

　　“嗯，……”

　　他们还想继续说这个事情，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张脸，似曾相识，就是她，那个“老人”！

　　“我和你说吧，如果你们讲的是我和我女儿的事情。”她穿着的病号服显大，好像是一根棍棒勉强被一个塑料袋套着，而棍棒似乎随时要从里面掉出来。

　　“她不该去那里，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往后余生我都将被诅咒在这后悔的路上来来回回。除非……”

　　“除非什么？”邱凉和莫力异口同声。

　　“除非你愿意用你的生命换回我女儿的生命！”女人的眼睛忽然变得可怕，被镶嵌在瘦弱的脸颊上，那两颗黑眼珠如同深不见底的井水里漂浮的人头，忽明忽暗。

　　“你走！别吓到我的孩子！你女儿的死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你可以问警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邱母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那个女人安静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然后像个疯女人一样在啃噬着手指。

　　“那天发生了什么，妈妈！”邱凉恳切地看着母亲。

　　“那天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别让妈妈担心好吗？”邱母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可是岁月还是不放过任何机会，邱母的神态已经初见老态。

　　“妈妈老了。她累了。可是为什么从前我都看不见呢？她的脸上没有皱纹，可是她的手呢，像一双六七十岁老人的手。她的操劳自己都看不见哪！……”邱凉默默而深情地盯着母亲的脸在想，她和妈妈此刻就像深秋的风里两棵依偎着的枫树。

　　邱凉没有继续追问，她开始抚摸起妈妈的脸，把妈妈垂落下来的头发卷到耳朵后面。

　　“女儿，你好像换了个人，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懂事温柔呢。妈妈觉得好幸福。”

　　邱凉的泪再次滑落。

　　晚上邱母执意换病房，但邱凉却愿意留在这个房间和“疯女人”作伴。

　　晚饭后，只剩下女人和邱凉两个人。邱母想多陪陪女儿，一直不放心女儿和那女人单独呆在一起。但邱凉由于穿越到过去，依旧处于一种亢奋和不安之中，她很想和那女人聊一聊，她趁着妈妈出去的时候和女人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邱凉单刀直入。

　　“这孩子这么冲吗？我女儿可不是这样！”女人的眼睛充满复杂的思绪。

　　“你女儿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你连救命恩人都能忘！”

　　“恩人？”

　　邱凉的头莫名痛了起来，还是无法一下子释然的那种，冷汗居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啦，……”女人居然一脸关切。

　　“我……头痛！”邱凉晕了过去。

　　……

　　河胜俊握着一直躺在病床上的邱凉的手，他听到女孩嘴里一直喊着一句：“不要，姐姐，不要……”

　　河胜俊不知道女孩的灵魂已经穿越到十四年前，现在她只是如同一副躯壳躺在那里，但是当她睡着后，河胜俊却从女孩的表情和偶尔的梦呓中猜到一些女孩内心的所想。或许冥冥中她依然是清醒的，她并没有沉迷在过去。

　　又或许这并不代表什么。

　　但，越往后，男孩便不知道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女孩后面有些时刻在尖叫着，男孩越发心疼，那是在夜里，他叫了值班医生来为女孩检查，医生竟然说，女孩或许将命不久矣。

　　“她只是摔到了头，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吗！”河胜俊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已经加班几天后又照顾邱凉两天两夜未合眼了。

　　李玉玲看在眼里，心想好友好不容易遇到这么爱她的人现在却一直昏迷不醒。

　　“我是河胜俊，我很早就喜欢你，你一定不记得，十四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邱凉的眼睛一黑，又跨到了那天十四年前醒来的早晨。

　　“你醒来了，吓死我了！”莫力一脸担忧。

　　“我怎么啦？”邱凉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里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一个身材很好，模样好像也很好的男子在照顾着她，男人的声音比她想象中更温暖而感性。

　　可真的是梦吗?还是现在这些才是梦?

　　她明明醒了，可是眼睛好像又很沉，就是睁不开眼睛。

　　“邱凉，你醒醒，你到底怎么啦？”莫力轻轻摇晃着邱凉的身体。

　　邱凉的眼睛慢慢地松开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慢慢地变得遥远了，最后冲进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

　　她终于醒过来了。

　　“你刚刚那是回到了十四年后，是吗？”冷不丁那个奇怪的女人发出一句质问。

　　“你说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邱凉的母亲从外面冲进来，眼泪婆娑地看着大家。

　　母亲一直是伟大的。当她这样憔悴地出现在大家眼前，尤其是在邱凉的眼前，在十四年后的那个世界里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可这一刻，她不想再做什么梦，她要好好地孝敬自己的母亲。母亲就是一切。

　　如果她真的不小心害了那个女人的女儿，她可以做一切能做到事情去赎罪，但是唯独不可以和母亲分开。

　　邱母盯着心事重重的女儿，花般美丽的容颜上眉心紧锁着。

　　其实，邱凉依稀还听得到一个声音：“她现在目前的情况非常不稳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