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饰》郗铭

4、烟花巷内的陈年往事

　　这是旧时候的风尘之地，既然是风尘，就永远要有点尘埃带来的朦胧和不干净。这是一个在巷子中的院落，里面是三层的小楼，门面装点的排场，这院子上午谢客，下午申末酉时开张，营业到丑时以后，进门要有敲门砖，也就是进门要留下打赏的钱，真金白银不嫌多，若是没有，压上一些值钱东西，守门的小姐妹看过估了价也可以抵清，客人可以留宿过夜，当然流连忘返的最多。穿梭在镇子过路的商人和远去做生意的商人，都会到这里寻得乐子，春宵一刻，良辰美景，醉生梦死，过班这种女人来的生意不接，女人间难免攀比，影响生意。这里没有招牌，却因为女孩子们个个貌美如花而吸引了不少熟客，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无名的名气。时间究竟多久？它从何时出现？这已经无从考证。
　　这里虽是灯红酒绿，却是一片静土，多年间，没有人给这里找麻烦。说来奇怪，那怕是个酒楼，也会有人砸场子惹是生非，不注意的人喝多了也会借着劲闹事，可是这里多年来一直是安安静静，除了随着天色暗下来的伴着曲子弹唱的声音，其余只是听见一阵阵人们的声音混杂着，分不清说的是什么。
　　这里的姐妹不过是几个人，所以接客的人也有限，多年过去，唠嗑有的不再来，新客过路再来，他们依旧像是宝石一样瑰丽。
　　“悦榕姐，你想过有一天出去看看么？听来客说外面的世界可热闹呢。”一个小姐妹问这里唱曲儿的悦榕。
　　“没有。”悦榕平静的回答。“怎么突然又想起来问这个了？”悦榕接着反问。
　　“哎，在这待久了难免觉得闷，来的熟客经常说外面有趣的事情，时不时还会给我带来一些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感觉这里虽好，有困在里面的感觉，总有想出去的想法。”小姐妹小声的说，似乎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男人的嘴都是甜蜜的，什么好事都说的出来，至于外面好不好，我想各有一半，你觉得咱们能出去么，出去难免到那里都会被嫌弃，这里虽不说是一个最好的归宿，但是有吃有喝有乐子，还算过得去。”悦榕说。
　　“咱们在干爹面前发过誓，好坏都不能回头，他把该讲的都讲的很清楚，你又不是不明白，要是真能找到好的归宿，我想他也不会拦着，重点是不能回头。”悦榕也压低声音警告说。
　　说来称奇，以往这种地方的老鸨都是女的，这里却是一个男的，也成为了一个独特的风景，这男人看起来沉着稳重，身着青布衣衫，茶色水晶眼镜让他显得彬彬有礼，他很少抛头露面，开张时候从楼上屋子出来看看，晚上房间总是亮着灯，白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也会在这里姐妹的陪伴下出去走走，这里的一切是他的，他就是这里的老大，所有人都叫他干爹，无声的威严，规矩他定，这里是他的王国，来来去去的客人只不过是他维持生计的过客。
　　“在咱们这，规矩早就说的很明白，这事还是少打听，这里不算人间净土，可也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人会打扰。”悦榕提醒小姐妹说。
　　“哦，有时间姐时间快到了，我也得简单打扮一下，姐姐你也准备今天的曲子吧。”小姐妹说完高兴地离开。
　　时辰差不多到了，院子里的灯笼全部点亮，红色的，光鲜非常柔和，房间的灯也顺势全部点亮，院子正冲着门的不远处，是一个小台子，悦榕就坐在那里，没有戏班的排场，没有一众人的伴奏，仅仅自弹自唱，和悦菲、悦晴三个人是这里卖艺的花魁，因为姿色绝佳，来客若是身上钱不多，都会坐在院子里捧场，过了眼福，时不时也会扔赏钱到台子上。
　　这晚，人依旧很多，院子里，三层楼的各个房间几乎都是满的，正门此时突然进来一个男人，院子里三姐妹的音乐也突然戛然而止，下面的看客一下子也愣了一下，感到奇怪，不觉的往后看。这男人衣着并没有其他客人整洁，看穿着打扮并不像是来往的商客，也肯定不是这里的熟客，可是却能放下“敲门砖”进来，也不是一般街巷的素人，再看他眼镜不大，细长延伸，眼睛珠却很犀利有神，脸颊枯黄显得有些阅历感，肩上背着一个布兜，找了一个边缘的位置坐下，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歪着身子，或者是翘着二郎腿，他坐的非常板正。三个姐妹继续唱曲子，可是看出来人并不是普通人，于是向台下的姐妹使了眼色。
　　当当……一阵敲门声，物理传来两声咳嗽声，后说了一句“进来”。
　　“干爹，到扰您了，楼下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您要不要看看？”一个姑娘汇报着。
　　“知道啦，你们忙你们的，没事，不要紧。”干爹非常淡定，边说着边喝了一口茶。等姑娘退出去，他走出房间，没想到一眼便看到那个男人，两个人对视一眼时间即便只有七八秒，可是却有久别重逢的感觉。男人坐在那里听曲知到台子上的表演结束，没有钱继续玩别的内容的人四周转转便离场，证明来过；其他还有资本的，就和这里的姑娘双宿双飞，当然这三面的楼只有那么多房间那么几个姑娘，客人当然这时候也要按照先来后到，听从姐妹们的指挥，有的留下，有的被客气的请出去。
　　“这位爷，今天房间满了，这外面的表演也结束了，谢谢您的打赏，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您另做打算，我们这客满了。”一个姑娘提醒这个端坐的男人。
　　男人起身，四周看了看，又看着刚才干爹站的位置，许久之后才蹦出一句话“姑娘，你们这的一切都很别致，也非常吸引人。”说完，他伸出枯黄的手轻抚了一下姑娘的脸，嘴角微微上翘，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他转身那一刻，干爹从屋子出来，站在最高处看着他离开，手中的茶杯握的更紧了，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丝不安。
　　鸡鸣天亮，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惨叫，大家都聚集在一个房间门外，片刻功夫，干爹咚咚咚的脚步声送着他走进去，只见床上坐着的女子双手掩面发出阵阵哀鸣哭声，干爹轻轻拨开她的手，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身冷汗，这分明是一张老妇人的脸，干爹紧皱着眉头，让大家出去，在屋子里和这变成老人的姑娘谈了一阵子，之后招呼大家在院子里集合。
　　“咱们这发生了点小意外，这些年来的第一次，我想是有人来找麻烦，从今天起三天不开张，大家各自休息，这么多年了，也算是给你们放个假，大门关严上锁，一旦有什么事都机灵点，赶紧告诉我。”干爹一字一顿的说着，下面的人都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你既然变成这样，再在这里呆着也不合适了，明天一早收拾东西快快离开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这里的人。”干爹无奈的说着。
　　“干爹！求求你留下我吧！”那变老的老人跪下央求着，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
　　“我都说了，你留下不合适，该去哪儿你自己知道，别惹我不高兴。”干爹边说着，眼睛里有些凶光。
　　没有人再做声，大家四散回到自己的房间，各个都好像突然有了心事，而干爹在房间里也显得坐立不安。
　　第二天清早，那个变老的姑娘没有出现在大家身边，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悦榕姐，我有点害怕，也不知道那个小姐妹离开了去哪里了。”悦晴小声的说。
　　“我估摸着是干爹把他送走的，我听见午夜以后有动静，估计是那时候。”悦菲插话说。
　　“咱们都听干爹的，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这次是个例外，我才和那天来的人有关，总之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悦榕提醒说，三个姐妹住在一起，边打着老黑皮打发时间边小声闲谈着。
　　“姐姐，不瞒你说，我觉得这两天会出事，昨天的事估计是给提个醒，你看干爹只是闭门歇业，并没有遣散咱们的意思。”悦晴接着说。
　　“笑话，遣散？咱们能去那里？回乡下做农妇不成，在这里沉迷惯了，不愿意再有什么变化了。”悦菲接着说。
　　“咱们都是身不由己，要不是干爹收留咱们搞了这么个地方，咱们早就过了奈何桥成了冤魂。”悦榕小声的冲着两人说。
　　“姐姐，你说的也是，可是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悦晴接着说。
　　“你别疑神疑鬼，弄得我也很害怕，有些事还是少打听好，顾好自己没有坏处。”悦榕邪笑说。
　　“姐姐说的对，咱们三个可是要团结一心，在这里好好呆着，干爹那么有本事不会出乱子的。”悦菲接着说。
　　“行啦行啦，说这些都心烦，过一天是一天，别的咱们就别想了。”悦晴宽心的说。
　　暮色降临，月亮高挂的光映射在院子里很亮，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姐妹从三层看到门口有一个背着布包，戴着草帽的人敲门，她不敢怠慢，赶紧到隔壁报告给干爹。
　　“你退出去吧，我去开门，你挨个屋告诉他们不要出来，今天有稀客，我去接待一下。”干爹淡定的说，然后起身整理了整理衣服，站在栏杆边，歪着头看着敲门的人，看到小姐妹一一通知好，不紧不慢的下楼，打开上着的锁，双手缓缓的打开门，那带着草帽的人抬起头，这是两个人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又好像有多年未见朋友重逢的感觉。
　　“来了都是客，上楼吧。”干爹淡定的说。
　　“门口不是贴了告示闭门谢客三天么？”来者又问。
　　“那你还来敲门？有什么话上去说，在门口显得你我都不太客气礼貌。”干爹边说边伸手把来者引进来，伴随着这人进来，每一步脚步声都好像可以听的清清楚楚，上楼梯的声音也是一声一声清脆，似乎今天的夜非常的静，静的让人心里很慌。
　　“文钲，你还是来了。来了别急着说什，坐下喝一杯茶吧。”干爹边说边拉来椅子请男人坐下，摆弄起茶具，在小炭炉上坐着一壶水。
　　“哦？当年分别之后你就料到我找你？所以你才躲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难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文钲发问的说。
　　“我离开那个圈子，自己创造圈子，没有做什么坏事，你竟然跑出来难道是想把我弄回去？”干爹冷冷的说，然后到了一杯茶。
　　“总有人好奇，总有人离开，以前咱们在的那个地方已经不复存在，所以我出来看看，没想到还是寻到你了，你用了学的东西，很容易走漏风声，一传十十传百，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茶还是你离开时候带走的。”文钲笑着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个味道，记得味道就应该记得过去的事，还有一点情，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以前的老地方都没了，也没必要讲过去的那些道义和规矩了。”干爹哼了一声说。
　　“我没有来打扰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本来这就是邪术，既然是邪术就应该烟消云散，因为我们的情谊，本是同门，你把他们遣散了，我们去云游四方难道不好么？”文钲突然喊着感情说。
　　“我在这挺好的，有这些姐妹们陪着我，你何必给我做安排，我们天涯各方，本来学艺时候我们就是矛盾的，既然矛盾还是互相回避的好。”干爹不客气的说。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也不必对我客气了。”文钲无奈的说。
　　“姐姐这来者不善，怎么办？我们能不能现在跑出去？”悦晴紧张的说。
　　“我看今天也不好过去，干爹不一定能摆平这件事，一会万一有事，咱们不行就溜走。”悦菲一斜眼你，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现在肯定出不去，即便出去你以为能有好果子？总会要回来的，咱们静观其变，我觉得干爹不会扔下咱们不管的。”悦榕淡定的说。
　　“不是说三天之后开张么，这门怎么还上着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一个熟客自言自语到，里面并没有人应声，他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去，也没有人影，好像人去楼空了。
　　那晚，据说这个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哀鸣，再后来到了午夜之后声音也就慢慢消失，谁也不知道里面发声了什么，这个镇子里的人对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有这样那样的非议，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议论和多说什么。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之后有人在上面挂了颜回阁的牌子，里面加了一层门，院子的一半和门连上成了门面，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旧物件，而四面的墙挂着各式各样不同服饰年轻女子的画像，后面的房间都管得严严的，每到晚上据说这里依旧会点亮灯笼，灯光微弱，整个地方都充满了诡异色彩。
　　从那以后，这里始终会有一个女人守着，镇里的老人从来不知道里面住的到底是谁，镇上的男女老少都传言这里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大家都看好家里人不来这里，解放之后再到破四旧□□，这里不断地变化，曾经的老人们一一逝去，关于这的传说也就慢慢的淡了，后来慢慢的有人开发这里变成一个旅游的古镇，这里也就偶尔有人打扰当成了一个古董店，只不过和这个颜回阁的名字实在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