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月》忘川流云

1、全文完

　　竹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小团黑色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一抖一抖地窜上了窗户，半露的啮齿轻轻碰了碰撑着窗的叉杆，扒拉着的前爪抬了起来，啪嗒一声踩空掉了进去。

　　后爪落地响起轻轻的一声，鼻尖微微扬起嗅到不远处丝丝缕缕的酒香，细长尾巴扫到了一个白瓷的酒杯。

　　轻轻一跃，红木的案台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连带着靠墙而挂的画也轻轻摇摆，画上着墨极淡，除了一头披散的黑发和被长睫半掩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摇摆的画慢慢停下来，脏兮兮的前爪正想拍上去，画中人眼睫一动，从发梢指尖一寸一寸地幻化出色彩，像是画师慢慢为画上了色。

　　它被吓得连连后退险些摔下案台，就在它要叫出声的时候，后颈一疼眼前被一片白布挡住，然后被轻轻放回案上，案前立着周身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男子。

　　一身白衣在昏暗的陋室，如月落深谭颇有仙人之姿，白玉般的指尖捻着一截带子，拢起散落的青丝只轻轻一系。

　　眉眼一弯，本是清冷的一张脸像是初雪融化，万物为之动容，它呆在原地直到那画中人拾起一旁的酒壶，放到它身旁。

　　它不自觉地把残缺的啮齿收回去，脸上的肉微微颤动，细长匀称的手指握住了酒壶柄，动作轻柔却带着些许僵硬，慢慢抬起手往杯子里倒酒。

　　长睫一颤，便把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眼眸流转只轻轻望它一眼，莹白的手一扬窗边的白瓷杯就落到案上，透明的酒液被倒进杯中。

　　“你陪我喝酒好不好？”

　　那画中的人语气淡然，它尾巴尖一动像是听懂了，凑上杯沿只舔了一口就晕晕乎乎地趴在案上。

　　那人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说，“那个人也是这般不胜酒力。”

　　它抬了抬头向着那人的方向挪了挪，磨了磨发痒的牙，那人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本是无情无欲的天上仙，可却被困在人间，那不过是一道飞升的劫罢了，竟然留下了这么深的执念。”

　　那人侧过身，指尖在空白的画纸上描摹，上面曾经留有画师的笔墨和温柔缱绻的爱意，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指尖游移，勾勒出画师的笑颜。

　　眼角一凉，那是作为天上仙不懂的情爱，那个像他又不是他的人历经了飞升的劫难，也懂得人间情爱，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一寸一寸勾勒他容颜的画师，神识觉醒的那一刻还在哀求他留在画中陪伴那个画师度过余生。

　　神识完全觉醒后附着在画上，等到可以凝成形体画师却被征召入宫，数日未归。

　　他掐指一算，那画师已命丧京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落泪，心尖疼得厉害，像是什么噙住了他。

　　罢了，许诺陪伴余生，在人间不过五十余年被困在画中就困在画中吧……

　　它撑起前爪，摇摇晃晃地凑上酒杯，混着一小片月光饮尽杯中的酒液，啮齿在白瓷杯上敲得叮当作响。

　　一阵风吹来，吹起那画中人的衣袂，它扭过头去，那人伏在画上，画纸已经被洇湿了一片，莹莹的泪光留在那人眼眸里，似是流光的星火。

　　蓦地，那人抬眸任由眼泪掉落，嘴角抿起一抹浅笑，对着窗外的明月痴痴地呢喃着，

　　“我会等你回来的……”

　　似是为情爱所困的凡人，却又似是全然超脱的仙人，比起窗外空洞无物的明月，它仿佛看到了真正的月，那是一弯带孤愁又带期许的盈盈皎月。

　　它前爪一伸重新趴在案上，两个酒杯碰撞着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淌在地上，模模糊糊倒映出月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