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间捉妖铺子》萝袖

3、第二章 薛府

　　“唔……唔……”老先生吓得不敢动弹，局促不安。掉了一颗眼珠的旗袍女妖甩开手中握着的两根男人胳膊，脸庞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缓缓的蹲坐在地上，四肢伏地勉强的爬向老先生，貌似是去寻找掉出来的那颗眼珠。

　　而老先生只是个凡人，哪见过这种恐怖的情景，早就吓得面如菜色，往后一仰就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栀摇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迅速的从包袱里掏出来一张黄符贴在了倒地的老先生额上。

　　旗袍女妖从芭蕉丛中探出了半截身子，面庞有些圆润，印堂漆黑，凸出的颧骨上还裂开了两道口子，腐皮烂肉就在脸上绽开，仔细一看还有几只蠕动的小白蛆在里面爬。

　　栀摇有些不高兴的撅撅嘴巴，娇滴滴的抱怨着：“咦！真是脏死了！”

　　原本天黑就难以看清，更何况女妖又掉了一颗眼珠。她寻着声响儿整张恐怖的脸面对着栀摇，好似已经感受到了不同于凡人的气场。

　　栀摇看着她毫无所动，异常冷静的跟她打着照面，而伏在地上的女妖突然朝她张开大嘴，嘴巴里面的牙齿渐渐被快速生长的牙龈包裹住，嘴角还流出了吸附的那个男人的脑浆。

　　她的一只眼睛变成了朱红色，另一只黑窟窿里钻出了无数只小白蛆，这些小白蛆好像重新获得了新生，欢快的又爬进了女妖烂掉的肉里，她在借机对栀摇示威。

　　栀摇还是伫立原地不为所动，看着面前作威想要吓退她的女妖，原本冷漠冰霜的面庞突然顽皮的对女妖吐了吐舌头，办了个鬼脸。

　　女妖一看面前颇有些皮劲儿的白栀摇，也学着她的样子朝她伸出黏糊糊沾着脑浆的长舌头。

　　这女妖还跟她学！栀摇忍不住偷笑着，又不急不慢的从包袱里掏出来一张黄符举在手上，女妖一看伸回舌头也蔫了一半，脸也渐渐恢复了几分人样没有先前那般恐怖。

　　栀摇懒得用手把她的眼珠捡起来还给她，而是用脚尖轻轻踢了一脚，血淋淋的眼珠咕噜咕噜滚到了女妖跟前。

　　女妖把眼珠按了回去，脸也变得顺眼起来，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

　　栀摇这时倒是看得她仔细，她有着流线型的美人颈，白皙的皮肤，圆润的鹅蛋脸，一双杏核大眼楚楚动人，高耸的鼻梁配上小巧精致的唇形。

　　她穿着讲究，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见这是一副极好的皮囊。栀摇满意的点了点头，嬉笑着：“我最喜欢漂亮的了。”

　　语罢，栀摇的圆眼珠提溜一转，坏笑又浮上面颊，开心的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于是她又把手中的黄符收了回去，女妖趁着她收回黄符的一瞬立即纵身一跃，便化成空气中的一缕黑烟，瞬间不见了踪影。

　　“啊！白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等到外面恢复了平静，躲在屋里观战已久的薛老爷子这才敢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丝麻棉马褂，内套蓝色大襟长衫，一只手提着长衫开叉，走起路来有些颠簸。

　　他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女妖怪的模样，心里仍有余悸。于是只立在距栀摇三尺远的距离，连忙驻下了脚步。

　　薛老爷面容慈祥，和蔼可亲，虽已年过六旬，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吓晕过去的老先生，立即朝身后摆摆手，三个年轻的管事就上前抬起他来送回了屋里。

　　“里面还有一个呢！”栀摇朝芭蕉丛中努努嘴巴，心想着薛老爷子排场够大，家里管事的就好几口人，肯定是要多问他要点钱。

　　薛老爷听罢皱起了眉头，顿时愁云惨淡：“这……这次又是谁死了……快，快去看一眼。”

　　刚把老先生抬进屋的几个管事回来又连忙冲向前去，三人跌跌撞撞才把死相极惨的男子从芭蕉丛中拖了出来。

　　此男子死相即为惨烈，面容早已破烂不堪，整个脑袋从眉毛齐平削开，里面还残存女妖没有吃完的脑浆，根本分辨不出这个男子的长相。过了没有半晌儿，只听见薛老爷极为痛苦的哀嚎声：“是老四，是老四！”

　　薛老爷一眼认出了他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还是他托了大使馆的人从美国带回来的，是四少爷十八岁的成人礼物。

　　栀摇没心情看薛老爷痛哭流涕，歪了歪小脑袋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了，想早早回去睡一觉，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薛老爷，您一会儿再慢慢哭。”

　　薛老爷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白姑娘，这是从哪里来的妖怪？”

　　栀摇一脸坏笑的看着他：“这可得好好问问您呀，这可是出自您府上呢。”

　　薛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拉耸着肩膀唉声叹气着：“哎，家宅向来和睦安宁，也不知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妖怪。多亏白姑娘英明神武能降妖除魔，还往日宁静。”

　　“啧啧啧……”栀摇撅了撅小红唇，好听的说着，“薛老爷只付了我一百大洋，我也只能办一半的差事呀！”

　　“这话……难不成这妖怪还没降住？”

　　“哎呀！这活儿哪有这么轻松，要是这么轻松，我也不敢要这么高的价呀！”说完，栀摇的眼睛笑眯眯的弯成小月牙，朝薛老爷又伸出了白净的小手，与痛失爱子的薛老爷形成鲜明对比。

　　本来薛老爷就烦闷，心里窝着一团怒火，又加上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么不识好歹，没好气道：“白姑娘，你可别不识抬举。”

　　“哦！”栀摇风轻云淡的吐了口气，显然没有生气，“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灰溜溜的走掉了。”

　　她佯装着可怜，嘴巴还不住的嘟囔道：“算上今晚这个，府上已经死了三个了吧。哎，可真是可怜呢。”

　　语罢，她又辗转着步子围着薛老爷子转了个圈，心平气和道：“女妖的怨气太重，说不定明晚又会飘到您府上，毕竟这是在您府上生惹的事端……”

　　栀摇话一撂下，用手把耳前的碎发捋到后面去，一个转身潇洒的就朝大门外走去。

　　“等等……”薛老爷经过短暂的深思熟虑，赶忙一个疾步冲在栀摇的跟前。

　　栀摇对薛老爷眨眨眼睛，露出可爱的小白牙。

　　薛老爷清了口嗓子，侃侃道：“白姑娘，这些年买卖的确不好做，手头上真的没有太多的闲钱。要不这样如何，家宅里的古董瓷器有看上眼的随便您拿去，也能卖个好价钱。”

　　她笑罢，漫不经心的伸出如葱般纤长的手指晃在眼前看了看，这些古董瓷器她才看不上眼，于是小脑袋琢磨了会儿，便说着：“我对你说的不感兴趣，如果实在掏不出钱来，珠宝首饰倒也能凑合。”

　　“这好办，这好办！”薛老爷一听事情有转机，也赶忙低头哈腰应下来了。

　　“明日我再来您府上，到时候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笑嘻嘻的说完，欢脱的背着包袱离开了薛府，耳后又响起了薛老爷痛失爱子的哭嚎声。

　　因昨晚去薛府上忙活到大半夜，栀摇第二天也就起到了晌午。

　　她打开了家里简陋单调的木橱，里面整整齐齐挂放了各种颜色各种花式的衣服，从明朝至今，不同时期的装扮一应俱全。她的手指轻轻拨动了衣架，停在了一件三青色长袍上。

　　她只喜欢穿这一件三青色长袍，墨绿色的布沿着裙摆滚了一圈边，再扣一个毫无装饰素雅至极的珍珠耳钉。

　　今日油伞铺开门迟了些许，推着纹络清晰的木门像往常一样打开，也不知今日是刮来了什么风，竟然刮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

　　他蓬头垢面的把头埋进膝盖，蜷缩着腿面对着油伞铺门口坐着。

　　栀摇可没有什么善心，脏兮兮的叫花子让她碍眼，嫌弃的朝他啐了口唾沫，连忙哄赶道：“上别处要饭去，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叫花子听到无情的声音稍动了动指尖，蜷缩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末了，他缓缓抬起头，虽然叫花子蓬头垢面，但还是掩盖不住精致的脸庞。

　　他双目含星，璀璨晶莹，高耸的鼻梁像是俊峰，蜿蜒的嘴唇如同山川，更重要的是鼻尖有颗显眼的黑痣，让栀摇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呆怵在原地直眉怒目。

　　她想起了记忆中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人影，模糊到她也忘记了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突然，她忿然作色，心底的怒火熊熊烧起。

　　四百多年了，她只记得那个人的鼻尖有一颗跟眼前人一模一样的黑痣，那个让她怨恨至今，迟迟无法进入轮回去投胎的人，那个四百多年折磨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现在就好似站在了她的面前。

　　叫花子完全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怨恨，也完全没有理会她口中的愤懑。脏破掩盖的好皮囊对她温柔的笑了笑，轻声细语的问道：“是白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