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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晚梦夕远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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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盛家世代做官,又清廉,忠于为清政府效命,朴朴实实,只是这一代出了个盛二公子,不简单。
盛远沉坐在车里,身体微侧,后背轻轻靠在车门上,看着一旁的里恩斯先生,眼角微微带笑。
“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里恩斯先生,来京都,就没有不知道八大胡同的,今天我带您喝一壶花酒。”
里恩斯晃晃脑袋:“盛二公子这是又要带我喝什么好酒啊?你们国家酒的类型竟然比我们国家还多。”
盛远嘿嘿一笑开门下车,林童赶紧从驾驶位上下车为里恩斯打开车门。他斜楞眼睛瞧着他们家二公子,从鼻腔里哼一声,不知道这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这酒有劲儿,里恩斯先生不如一试?”盛远沉一笑,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林童,和里恩斯并排往前走。
“早听闻八大胡同最有名的地方就是菊清堂,”里恩斯是德国人,中文说的蹩脚,但一点也不耽误交流。
盛远沉点点头:“先生懂行啊,前面就是了,都说里恩斯先生对中国很了解,果然名不虚传。”
里恩斯瞟了他一眼:“盛二公子这话不像夸我的。”
“怎么会?”盛远沉连连摆手。
“清菊堂这名字真是清新淡雅,”里恩斯背着手,上下打量清菊堂的牌子,“好听。”
林童在后面跟着他们,悠悠路过清菊堂的门口,听了他的话险些笑出声,心里想着,这洋鬼子真是不懂,别人都是奇怪不知道谁把青楼起了这么个清新脱俗的名字,与这整个八大胡同都格格不入,他竟还夸奖好听。
要问这起名的人,能是谁,当然是他们家二公子,说什么,“清卿留菊之所”,简直是狗屁不通,不就是他有个相好叫菊卿在这儿吗?
说起来这盛二公子相好,得,林童将手中的二公子的大衣递过去,眼看着他将一件五十两银子的德国制造的大衣披在了一个姑娘身上。
里恩斯不明所以,双手一摊问林童:“这是,你们二公子的夫人?”
林童摆摆手懒得解释,要是都娶回去,偌大的盛府都不会觉得有多大了。
“盛远沉,你差不多得了,”林童实在看不下去了,左边是花前月下的盛远沉,右边是目瞪口呆的里恩斯,他跟洋鬼子说不着,直接上手将盛远沉怀里的女人扒开,小声埋怨,“你没事带洋鬼子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盛远沉拍拍他的头:“我最近相中一个门店,让他给我投资了。”
林童烦躁的打掉他的手:“你是相中门店了还是相中姑娘了?”
盛远沉不理他,回身去看里恩斯:“鄙人做东,带您去听听曲儿。”
林童不爱去那青楼之所,总觉得那里的姑娘学艺不精,他还是喜欢美国百老汇,想着什么时候也在中国开一家相仿的,一定赚钱。
临进去,林童忙拉住盛远沉袖口:“公子,早点出来,明儿个老爷寿辰,今天得早些回去,传话儿的来说小姐想您呢。”
“宛宛?”盛远沉眼点点头,他一向很宝贝这个妹妹的,“你先回去吧,把车里的那盒德国巧克力带给宛宛,我一会就回去。”
林童没再说什么,转头走了,想着盛远沉这流连忘返的性子可别玩忘了,一会儿还是来接他得好,堂堂公子哥还不会开车,说出去都丢人。
盛远沉带着里恩斯进去,挑了个包间坐下来,回头对小二说:“来一壶红茶。”
小二搓搓手:“这位少爷,现在的红茶可是抢手货,咱们这小店儿可进不到,不如您尝尝新进的大红袍怎么样?”
盛远沉一向对喝茶不大挑剔,点点头让他尽快上来。
“里恩斯先生觉得这里怎么样?”盛远沉推了推面前刚上的茶水。
里恩斯摇头,一脸怪异的指着桌上的茶:“这是?花酒?”
盛远沉耸耸肩,向屏风后正在舞琴唱曲的姑娘扬扬下巴:“那个才是。”
“什么?酒在哪?”里恩斯狐疑的摊摊手。
他没回答,拍拍手叫来几个姑娘,模样个个都贼俊,手里端着酒,走到里恩斯身边。看着里恩斯被缠得应接不暇,一脸懵的表情,盛远沉狡黠的笑了笑,心情大好。
盛宛坐在桌前,拄着下巴,天色渐暗,父亲明日寿辰要做的准备也张罗的差不多了,林童拿来的巧克力还在桌上,想着这二哥刚回京都又出去疯玩,到现在还不回府。
另一边的盛远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哼着歌,瞟了眼正在开车的林童,嗤笑一声:“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林童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表情用五彩缤纷来形容,你这京师同文馆是白读了。”
盛远沉也不恼,瘪瘪嘴说:“谁让这洋鬼子背着我向中国出口鸦片来着,而今动不了他,也要让他过得不舒坦才好,”接着冷哼一声,“早晚让这帮狗娘养的滚出我们国家!”
林童无奈的扯扯嘴角,小声嘀咕:“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你说什么?”盛远沉眉毛一立,扬手就要拍他的头。
林童向左一躲,皱眉道:“开车呢,别闹,听话。”
盛远沉倒是真的听话,一路上没再闹,若有所思的盯着车外,想着美国的电影行业发展的不错,什么时候要引入中国才好。
林童瞥他一眼,看他那副样子也没再说什么。
自己祖辈因硝烟被革职,家道中落被四处通缉,他知道,这些年来盛远沉都护着自己,他也知道,盛远沉与外商打交道,甚至做了外交官是为了振兴国家,虽然这二公子看起来不着调,但是他是真的有想法的人。
“明天老爷寿辰,你就别到处走了。”林童将车开到盛府门口停下来,侧头嘱咐他。
盛远沉点头:“知道了,你明天也来吧,给老爷子祝寿。”
林童摇头:“你们家宴,我就不去了,有事通知我,快回去吧,小姐还在等你。”
盛远沉一只脚刚迈下车门,听他这么说,又探了大半个身子回来,嘻嘻笑着,伸手揽住林童肩膀:“你算哪门子的外人?你是内人,让你来你就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林童说不过他,敷衍着应下他,目送他进府。
盛宛远远的看着盛远沉进来,忙起身迎过去,甜甜的叫了声:“二哥。”
打小她和二哥玩的最好,盛远沉做什么捉鱼打鸟的勾当都乐意带着她,其实,她和大哥也很好,但是她总觉得大哥太闷了,还总张口闭口国家大事,她听着心烦,二哥就不一样,总会给她带回来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些在京都买不到的杂志和报纸,二哥还会说洋人的语言,总之,在她心里二哥厉害着呢。
盛远沉抬手摸摸她的脸:“想我了?”
盛宛斜楞他一眼:“想啊,不知道爹爹想不想你,不然我这就告他你从八大胡同回来了?”
“哎,”盛远沉忙捂住她的嘴,“可别,二哥给你带回来的巧克力好吃吗?明天让林童再拿些给你。”
盛宛笑笑,拉着他进了屋:“二哥去日本去了好些天,是不是爹爹不过寿辰你都不回来啊?”
“送了一批留学生出去,耗了些时候。”
“留学生?”盛宛将留声机打开,放的是《厄勒克特拉》,她知道二哥一向不喜欢听戏,“去国外学习的学生吗?咱们不是有新式学堂吗?”
盛远沉摇摇头:“国外的思想更先进些,咱们的文化和技术被清政府的闭关锁国弄得乌烟瘴气,落后了不少。”
“爹爹听你说清政府不好又要骂你了。”
盛远沉不甚在意:“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盛宛叹了口气:“《民呼日报》被停刊了。”
“《民呼日报》?为什么?不是才创刊不久?”盛远沉疑惑。
“说是抨击清政府,”盛宛噘着嘴,“新闻就该是实事求是怎么了?这么大个政府还怕说了?”
盛远沉看她这样,微微一笑问她:“宛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说起这个,盛宛就头疼:“不知道,前一阵子袁家的二公子来提亲,我又不认识他,不过倒是个有趣的。”
“喜欢?”
盛宛忙摇头:“说不上喜不喜欢,我不想这么早成亲。我还想学点东西呢。”
“想学新闻?写报纸?”
“新闻?”盛宛思忖着,“学堂教吗?
“难,”盛远沉左手扶着肩膀,活动着脖子,“我前一阵送过一个去英国的留学生,他学的就是新闻。”
盛宛失望的晃晃脑袋:“再说吧,”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他,“二哥,明天请了戏班子,可不许听一半就走了。”
盛远沉一听,拉下脸,装作愁苦的将脸埋在两只手中:“三妹,救我。”
盛宛不搭理他,起身将留声机中的曲子换成了《玉簪记》。
“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盛远沉听二胡声音一出,忙走了,还不忘就着盛宛手将她手中的巧克力喂进自己嘴里:“明天见。”
盛宛恨恨的瞪着他的背影,又坐下来。
新闻,是个不错的选择。
算了,不想了。
不知道,明天周奚会不会过来,不得不说,他们园子里的角儿太多了,何况,她才刚刚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