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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游园戏识人(3) ...

  •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内心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周奚穿了半身戏服,一只水袖搭在另一只胳膊上,站在她房间门前。
      秋季的风寒的确了得,真真儿的让她病了近半月,这些日子,她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不怎么出房间的门,也不知道盛宛这几天来听戏了没。
      “怎么?病好了?一大早就让人不着消停,班主给你放了假,你是不用出工了,害的我们这些人被你吵醒。”柳月从房间气势汹汹的出来,掐着腰,指着周奚就是一顿喊。
      周奚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转身回了房间,挨着桌子坐下来,长出一口气,不慌不忙的拿起壶为自己倒水。落在杯子里的水是淡黄色的,还冒着热气,她像模像样的学着台下看客的样子,两只手指捏起杯身拿到鼻尖下嗅了嗅,又举到嘴边一抿。
      是淡了,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茶叶味,说不上清香,品在嘴里也和水没什么两样。她一个唱戏的哪喝得起什么名贵的茶叶,只是买了小小的一包,稀罕的撒了几片在沸水里罢了。
      她又喝了几口,砸吧了几下嘴,真是没什么味儿,又站起来甩了几下袖子,觉得没大意思,转身脱了衣裳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上。想着,该和班主说,自己病好了,明儿个可以复工上台了。
      这梨园的班主以前可是个了不起的角儿,想问问,谁不知道京城有个庭晓晓,曾经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而今太后仙去,他的名声却不减反增,都说他教出来的徒弟个个扮什么像什么,都说是他与太后感情深,太后去了他便不唱了,可谁又知这庭老板到底是为了什么再不上台。
      周奚从屋子里出来,见着师兄师姐都穿着戏服一个个急匆匆的往后台走,忙避到一处,让他们先过,有和善的寒暄了她几句,也不是打心眼儿里在乎的,谁不知道,下了一个就能再上一个,铁打的戏台子,流水的戏子。
      庭晓晓从不去后台关照他们,周奚知道他乐意早饭后去院子后面的林子里逛逛,哼点小曲,树林空旷,一声传来万声应。
      她悠悠的踱过去,站在庭晓晓身后:“师傅。”
      “嗯?”庭晓晓转过身,他是坐着的,一直坐着,坐三年了,“病好了?”
      “是,”周奚走上跟前帮他推轮椅:“明天可以上台了。”
      庭晓晓笑着回头瞅她:“这是听见风声了?”
      “风声?什么风声?”周奚一脸疑惑看他。
      “看来是你命好啊,”庭晓晓随手向前一指,让周奚推他过去,“盛府老爷子寿辰,要办堂会,请了咱们戏班子,你可要给我用功了。”
      “盛府?哪个盛府?”周奚手上一抖。
      “你傻了啊?京都还有哪个盛府?当然是盛太傅的府邸。过一阵子就是盛太傅的寿辰,特地请了咱们戏班子去。”
      “那,师傅您去吗?”周奚把着轮椅上的手紧了紧,是盛宛他们家。
      庭晓晓摇摇头:“不去,你们自个儿去。不过事先是要选人的,你荒废了许多天,要勤着点儿了。”
      “哎,师傅,知道了,”周奚应着,又问,“师傅,您这腿也好些年了,可见好了?您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也不去瞧郎中。”
      “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得提,”庭晓晓摆摆手,“推我回去吧。”
      “妻把真情对你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眉一蛇仙,只为思凡把山下,与青妹来到了圣湖边,风雨湖中识郎面——”
      庭晓晓唱起曲子,是他当年的拿手好戏《白蛇传》,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这辈子是不能登台了。
      周奚回去后,特地的为自己勾了个脸,她第一次见盛宛唱的是什么曲子来着?对,《游园惊梦》,她就唱这个。
      说起来,她是唱小苏三唱起家的,可是她老觉得这小苏三太屈了,和自己一样,一个是春楼姑娘,一个是梨园戏子,一个在深宅大院遭人诬陷,一个躲在这戏园子里没有出头之日。这杜丽娘不一样,虽是泡影,却可以让她如此开心,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许久是什么样子呢?
      盛太傅的寿辰是下月初五,而今已经二十日了。她卷了卷水袖:“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唱戏,就要把自己变成戏中人。这是师傅教的道理。

      “爹,大哥已经把戏班子打点好了。”盛宛从盛远深那出来就去了盛国匀那。
      盛国匀点点头:“城东边的梨园是庭晓晓戏班子的地儿吧?”
      “庭晓晓?”盛宛一愣。
      盛国匀嗤笑:“你去了那么多次,不会连班主是谁都不知道吧?”
      “确实听说那儿的班主姓庭,没想到,竟是当年太后身边的红人。”盛宛挨着自己爹爹坐下来,给自己斟了口茶。
      盛国匀也不生气,只是乜她一眼:“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盛宛嬉笑着缠住盛国匀的胳膊:“爹,那庭晓晓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哦,听大哥说,他们班主不来,竟有这么大的架子。”
      “你知道什么?自从他瘸了腿就不上台了,从前是躲在宫里,在屏风后面给太后唱戏,而今太后去了,他自己建了戏班子,从不出门。”
      “瘸了?”盛宛诧异。
      盛国匀抬手指了指茶壶,盛宛忙帮他斟茶:“都说戏子无情,可谁又真正懂得戏子之情?他与老太后身边的太监私交过好,若不是太后爱他的戏,他早就尸骨无存了,断了腿又算什么?”
      盛宛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盛国匀摆摆手:“宫闱中事,见不得光,况且太后是要留下他的,自然不能让他落下把柄给别人。”
      盛宛点点头,一时语塞,顿了许久才微微张口:“而今太后崩逝,他们不是能成了去?”
      盛国匀摇头:“那人早就不在了,他和谁成去?”
      说罢低头饮茶,不再提这茬。
      盛宛也知道自己身为女儿家不便刨根问底,便也换了话题:“爹,二哥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他了。”
      盛国匀瞅她一眼,笑骂她:“你是想他了还是想那比利时的巧克力了?”
      盛宛笑道:“都想。”
      “你二哥一回来你就成天跟他往外跑,他是搞外交的成天和洋鬼子打交道,你少接触。”
      “怎么了?二哥留过洋,就是比我们懂得多,我和他多学学不好吗?”
      “你……”盛国匀瞪她一眼,“不得胡闹。”
      盛宛不理他,兀自笑笑。
      留学不好吗?可以的话,她也想出去看看,像二哥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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