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瀚海银沙

14、第 14 章

　　卫青阳见有人竟能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的便杀了一人，忍不住惊怒交集。他大怒之下却心神不乱，身形急退到方平身边，一搂他的腰，足尖一点到了舱门边。侧耳倾听片刻，四下里一片寂静，他左掌挥出，震开舱门。此时已是月悬中天，漫天清辉照的甲板上的一切分外真切。方平探头一瞧，忍不住“咦”的一声低呼，只见甲板上横七竖八，俱都是青龙帮弟子的尸体。卫青阳刚刚听四下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便料想到这些撑船掌舵打杂的青龙帮众难以幸免，此刻倒无惊讶之色。只是不知下手之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无声无息的杀死这么多人。卫青阳放开方平，携了他手走上甲板，在桅杆上点了两下，跃上帆顶。只见一轮圆月高挂中天，长空如洗，深蓝的天幕如同一口倒扣低垂的大钟，笼罩四周原野，天边有几点星光点缀山尖。运河水面映着月光，波光滟滟，磷光闪闪，像一条长龙缓缓的蜿蜒前行。大船犹如河面上的一叶浮萍，随波轻轻浮沉。四下里一片静谧，偶尔能听见潮水轻轻拍打河岸的声音，却不见一个人影。方平突然有些害怕，伸出手去握住了卫青阳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与卫青阳相伴而行的这些天，眼见他机谋百出，处处料敌先机，镇定自若，想不到此时竟也如此紧张。
　　卫青阳目光一转，朝着跟在大船之后的小船凝望片刻，忽而跳下甲板，转身回舱，挥手关上舱门，低声对方平道：“后面小船。”方平一愣，卫青阳将他的手紧紧握了一握，示意他不要说话。他走到乌九通尸身旁，只见他双唇微张，两眼圆睁，除了目下微微泛紫，一无所异，仍然维持着身前说话的模样。方平心念一动，从卫青阳腰间抽出剑鞘，小心翼翼的靠近乌九通的眉心，“叮”的一声轻响，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从乌九通眉心跳出。这种极细的钢针射入人体，只能以吸铁石吸出。卫青阳的剑鞘以天石陨铁、玄铁精英融合金刚砂铸成。玄铁富有磁性，一吸之下，果然将钢针取出。
　　方平用帕子包住钢针尾部，轻轻从剑鞘上起下，靠近烛火仔细查看。只见那钢针在灯火下泛着蓝幽幽的光，显然淬有剧毒。方平凝目看了片刻，低声道：“是见血封喉。”卫青阳轻轻嗯了一声，道：“毒的名字呢？”方平一噎，气哼哼的道：“毒的名字就叫见血封喉！是苗疆一种剧毒的树汁中提取出来的。‘见血封喉’最早就是这种树的名字，苗疆五毒教加以精心淬炼，制成更加厉害的毒汁，就以树名为名。而中原皆以见血封喉形容毒药之烈，倒不知道这见血封喉本就是一味极厉害的毒药了。”卫青阳见方平生气，微微一笑，道：“方君果然见识广博，人所不及。”方平见他脸色柔和欣悦，还带着三分敬佩之意，雪白的脸颊在烛光下犹如笼了一层光晕，俊逸之中居然微带三分妩媚，煞是动人。一怔之下，这气也无以为继了，只能扭头叽咕了几声，低声道：“我见识广博也没用，乌九通死了，线索也就断了。这见血封喉在中原难寻，可是在苗疆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卫青阳听他说到此处，眉头一皱，道：“那离魂散也是苗疆之物？”方平一愕，猛然醒悟：“怪了，今天怎么都和苗疆有关？”卫青阳低头略一沉吟，起身走到犹自趴在桌上沉睡的谭兴宗身边，问方平道：“离魂散怎么解？”方平想了一想，道：“你用力拍他的百会穴就行，不过力道大小可要自己掌握。大了，他就是死人；小了，他还是睡着。还有，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不醒的话，绝不可拍第二次，否则药力上冲，他以后就变傻子了。”卫青阳将手摁在谭兴宗头顶的百会穴上，犹豫良久。百会穴是人体经脉汇合之处，最是紧要不过，一旦有失，绝无法挽回。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他一咬牙，力透掌心，举手一拍，谭兴宗浑身一震，悠悠醒转过来。方平粲然一笑，朝卫青阳竖起大拇指，赞他功力精纯。
　　谭兴宗醒过来，见面前竟然站着两个卫青阳，一时间有些茫然，问道：“哪位是真正的卫公子？”方平“扑哧”一笑，道：“你说呢？”谭兴宗见他身量不高，又听他语声中犹带少年稚气，料定他必然不是，于是转身向卫青阳深深一揖，肃然道：“谭某不知是卫公子大驾光临，得罪了。”卫青阳凝望谭兴宗，目光中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问道：“谭帮主，你今日为何要劫在下的船？”谭兴宗就怕卫青阳问道这一节，却也明知躲不开这一节，苦笑一声，无奈道：“此事说来实在是难以启齿，在下……在下……在下乃是……见色起意。”方平脸色陡变，一跃而起，张口就要怒骂。卫青阳制敌先机，双臂轻舒，一把将他压入怀中，顺势捂住嘴巴。方平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呜呜”低鸣，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一概听不清。
　　卫青阳制住方平，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谭兴宗：“只怕未必。”谭兴宗一惊，急忙道：“谭某有多大的道行，敢在公子面前卖弄本领？实话对公子说，若知道小船上的人是公子，谭某躲避尚且不及，又怎敢上前送死？”卫青阳突然低头瞧着方平，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来就是常理。”谭兴宗听卫青阳这话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怀中少年说的，倒不敢随便答话。他见方平怒视卫青阳，丝毫不惧这位小侯爷，不免有些好奇，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方平拉下卫青阳的手，怒气冲冲的道：“你什么眼神啊？下午被我打的那么狼狈，到晚上就不认识了？”谭兴宗大惊，失声道：“不能吧？下午明明是卫公子用‘蛇鹤八式’将在下……”
　　卫青阳见他们俩大有夹缠不清的势头，立刻断喝一声：“都给我闭嘴！”方平和谭兴宗大惊，立时安静。卫青阳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几乎是同时，方平也听见船舱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惊呼一声：“外面有人！”话音未落，卫青阳凌空一掌，舱门应声劈开。他身形一晃，闪到乌九通的尸身边，随手提起，运力一抛，乌九通的尸体平平飞出舱门。卫青阳搂住方平，身子一缩，藏在尸体下飞掠而出。甫一出舱门，便听半空中“嗤嗤”两声，有什么暗器打中了乌九通的尸体。卫青阳腰背用劲，在空中转过身体，只见舱顶上站着一人。他全身黑衣，身材高大，但因为背着月光，面貌却看不清楚，卫青阳伸手在乌九通后心上运力一推，百多斤的身躯就像一块被投石机发出的飞石一般朝着黑衣人激射过去。那黑衣人临危不乱，看准乌九通的来势，右足一翻，将尸体踩在脚下。卫青阳也趁机推开方平，在甲板上站定。两人一上一下，遥遥相对，犹如两把拉满弦的硬弓，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