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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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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握着毛笔站在书桌前的张楚心乱如麻。这软绵绵的笔尖实在不好着力。悬着的手腕没个借力支持点,才一会儿就酸涩不堪,根本握不住笔。照着摊开的顾子琛原来的字迹,颤巍巍试着写了几个字,晕成一团团墨团落在纸上。叫人灰心。
他心里事情实在太多。到底能不能回去呢。顾子琛到底有没有活在自己的躯壳里。家里老娘能认出来这已经不是她原装的儿子了么。挂了的高数谁来替他补考。关键他怎么才能联系上顾子琛把躯壳换回来。烦心的事实在太多了,饶是他做了再多的思想准备,劝了自己多少要乐观积极向上拥抱古代生活的话全被对着赵亓下跪这件事上摔的粉碎。
十五岁的顾子琛写的一手清丽娟秀的瘦金书,看起来赏心悦目,但这太过纤巧瘦劲的字体对张楚这个初学者来说,实在是强人所难。张楚练了几个字心里泄气,抓过旁边赵亓的字来看,竟是一手工整板正的正楷。他揉揉手腕,挑了几个简单的字,跟着赵亓的字体一笔一划,临摹起来。
现代毛笔字大多都是从幼儿开始学习,从小练到大,天赋再怎么样也能写的看得过去。但幼儿练字吃亏在握笔力气不足,对横平竖直本来也把控不够,空间能力也有些不能准确定位,认字也不多。如今换了张楚这个内里二十岁的大人,虽然没有练字的基础,却胜在臂力和空间感都已经成熟。练了小半个时辰,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却也影影约约能看出些笔锋笔势来。
赵亓进来的就看见那人正揉着手腕端详着案上自己写的一篇字。借着路过偷偷瞄了一眼,简直不堪入目。却看见旁边自己的一篇作业,晓得他在临摹自己的字。心里微微一动。
“你倒是识字的。”一出声就是忍不住带几分讥讽。张楚听见他脚步声,也不烦恼他的口气。他练了一下午字进展太小,心里懊恼只怕更胜。“我不仅认字,我原本也是会写的,只是这笔不顺手罢了。”他把面前的狼毫一推,瘫坐在椅子上。“这笔也太不好用,手酸。”
赵亓嗤笑了一声,“这笔不好用,那你之前又是用什么笔,写什么样的字。”张楚瞥了他一眼,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在探头的海棠树枝丫上折了一枝带着两片绿叶的树枝。回到案前,沾了点墨汁在宣纸上认真写了几笔,他扭头冲着赵亓抬了抬下巴。赵亓好奇真走过去看那纸上写着两个端正的两个字,张楚。笔锋苍劲有力。看得出是练过的样子。
“张楚,我的名字。”张楚心里得意,小爷好歹也是一手写了十七八年作业的好字。“我们不用这软绵绵的笔。”他指着毛笔笔尖说,“施力方法不对,写字姿势也不一样,这笔端着实在吃力。”赵亓盯着纸上的两个字,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抬眼对着张楚道,“你既然练着我的字,就该用我们的笔照我们的字来写。”
他把那支被丢开的狼毫复递给张楚。伸手从他背后绕过去握住他的手,“跟着我写。”
张楚被他半搂在怀里,少年人硬邦邦的身体,有些僵硬。半大的少年初长成的手半包着另一个少年的纤细的手,带动他的手腕起笔,宣纸上落下两个字,张楚。赵亓想了想,又握着他的手写下,顾子琛。
一整个下午二人在书房,一个练字,一个看书,倒也互不干扰。好像平日里曾经的顾子琛和赵亓就是这样一日日长大的。偶尔阿默或者核桃在门口问一下,是否要添些茶水。今日太子爷功课也太认真。阿默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二少爷,”阿默借着添茶水的功夫偷偷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他记着张楚在皇宫落水的事,实在不愿他再住在宫内。张楚点点头,放下笔。把今日练得几个字揉成一团叫阿默拿下去烧了。赵亓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对着赵亓拱拱手,心道,跪是不可能跪的。
“你。。。明日我再教你写别的字。”
张楚点点头,跟着阿默就要走。
“哎,你站住。”赵亓叫他。他快走几步走到张楚面前轻声说,“你一个人认得出宫的路么?还是你要叫你家小书童察觉出来。”张楚还没反应,他已经走前几步,“我带你出去。”
虽然有点无奈,却也觉得这小屁孩子并不是那么惹人讨厌。要怪这张脸长得太凶狠了,白瞎了一张俊脸。张楚眼中含笑,怎么感觉像多了个讨人厌的弟弟。真想拍拍他的真龙脑袋。
走出没几步正遇上从户部回来接弟弟的顾文泽。“子琛,今日学的可好,身体可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顾文泽对赵亓行过礼,站在张楚身边与他并肩边走边问。
“先生今日教了《大学》,”张楚想了想加了句,“我听得懂。”他这话说得带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得意,眼中泄出的笑意有些太过灿烂。顾文泽很久也没见过自家弟弟脸上这般表情,看的有些晃神。
“但是吃的不好。”张楚苦着脸抱怨。“都是素菜,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能给点肉菜吃么。”
“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荤腥。”顾文泽温言道,又见他眉头要皱起,“但是少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行吧。张楚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要吃牛肉,再加点鸡蛋。”
“这有何难。”
赵亓见他兄弟二人说笑离去,心里有些不大乐意,也发作不出来。不过就是吃块牛肉,也能够这么开心。他心里暗道。你若是要,便是给你吃头牛又值当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宫内,径直走进书房,侧面小桌上放着一幅字,却是那人手持一杆海棠枝写下的自己名字。那海棠枝放在按头,末端还沾着墨汁。赵亓捡起来,笑了笑又丢下。明明这般粗俗不堪的人,还故作什么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