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炒饭江南

1、001

　　“最近博主的妆容风格有点偏暗黑系——”
　　“唇彩很好看啊，是romand家的vintage ocean吧——”
　　“排一下romand，我还有她家的eat dotori，没有vintage这支这么丧，但是也好看。”
　　“这家好看的颜色非常多，妆效也不输大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哈哈哈今天穿这套出门？”
　　“奇就奇在这妞的搭配几乎都是雷区蹦迪，竟然能负负得正很好看，绝了”
　　“我每天起床的动力，除了我家猫，就是可可爱爱的博主小姐姐了”
　　“博主小姐姐今天要开心呀。”
　　“讲真每次你的眉毛都让我出戏，真的不考虑换个眉形吗”
　　“坐等片尾的飞吻[心]”
　　“求一下背景音乐”
　　“要是哪天小姐姐能边化妆边跟我们聊个天就好了，长这么美，声音肯定也很好听吧”
　　“铜球，哪怕说清楚是哪家的产品也好啊，省得大家猜来猜去”
　　“别了吧，那么多声音好听的小姐姐你可以去听，我就图个安静，ball ball博主别换风格”
　　弹幕滚滚而过，千雅盯着电脑屏幕，一手端着咖啡送在唇边却没喝，若有似无的一点点笑意，唇畔两个小梨涡。
　　她和画面中人约好了二十分钟后在这里相见。
　　有日子不见了，通过视频温习下，算是铺垫。
　　发现明月的小破站账号纯属偶然，某天看纪录片的时候关联到的。这个“五分钟搞定日常妆”的系列她做了二十期，累计了小两万的粉丝，难为她毕业在即，论文都没个着落，又忙着实习，还挤得出时间玩这些。她的化妆技巧真说不上高明，也就是人长得可爱点，观众相对容易体谅。
　　千雅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绝不是为了保持神秘感之类的高端理由。
　　这人本性与那副活泼明媚的脸孔就不大相符，多数时候是很安静的。当然了，话匣子打开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最后一步是喷雾，定妆完成，她对屏幕飞吻，挥挥手，录制结束。
　　千雅合上电脑，专注力回到咖啡上，垂下睫毛，浅抿了几口。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划出一道清凉轨迹，瞬间扫走通宵赶稿之后的疲惫。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分钟的时候，视频里那位小跑着出现了。
　　隔着厚厚的玻璃橱窗分明什么也听不见，却给人一种环佩叮当的错觉。
　　她经过千雅的位子，刚跑过去几米远又立马刹住车，来了个回马枪，冲到她身边站定了，左手扶着白色小方包的金色链子，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在玻璃上扣了两扣。清脆的笃笃声。
　　长发束成高马尾，露着光洁的额头。笑容很明亮，满是胶原蛋白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和她故意为之的扮丧妆容不大相符，因而也就显出几分恶搞式的调皮。
　　不由自主观察别人，是千雅的职业病。
　　千雅也对她笑了，偏偏脸，示意她从前门进来。
　　她飞快地执行了。很久以前温明月就是踩点女王。八点半的课据说都是八点二十九分五十九秒到达战场。最后一秒用来整理仪容，顺带喘口气。
　　化了很仔细的妆，衣服却穿得过分随意。牛仔背带裤抹杀了腰部的线条，内衬是白色一字肩式的蛋糕袖，脚上踩着双小白鞋。
　　坐下来就嚷着好饿好饿，招呼侍应生忙忙地点单，“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谢谢。”
　　“好歹也是上班的人了，怎么还穿得跟个高中生似的。再说了，你们不是服装公司吗。”
　　“不是我故意搞成这样啦。昨天蓓蓓两姐妹带猫去看我了。”口吻很是懊恼。
　　两句话看起来毫无逻辑关联，但是千雅知道肯定是包含因果的，只不过具体细节你不问，她也不会再往下说。因此笑了笑：“猫怎么了？”
　　“跑我衣柜里，随地那什么，我能怎么办…当然还是选择原谅它啊，衣服只有全洗了。”看见千雅放在一边的包，两眼放光：“Birkin！”
　　千雅顺手打开，两根手指夹出一张名片，递到明月跟前，“我和人打过招呼了，你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给她打电话。”
　　明月接过来，小心揣在包里。系好了扣子，又在外边拍了拍，好像在安抚暴躁小动物，让它乖一点。又观察一会儿，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抬起头，扁了扁嘴：“部长还是老样子。”
　　大学时候千雅是宣传部的部长，明月和她寝室的一对双胞胎都是部里的小干事。千雅好笑起来：“我哪样？”
　　“明明用微信就可以搞定，硬是要把人都叫到部里开会当面讲。几句话的事情。”
　　这就是妥妥的过河拆桥了。千雅嘶了一声：“你这就不地道了吧，人帮你忙，你不好好请我，就一顿早饭，都这么不情不愿的？”
　　“你看你穿的一身，还拎着Birkin！还看得上我这几个小钱。”明月指指她身上的套装。
　　千雅勾了勾唇角：“这又奇了，你温大小姐什么时候哭上穷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成为社畜才知道钱这么难挣哪。”她叹口气。
　　千雅揉揉眉心：“算了，名片还我——”说着伸出手去，掌心摊开。
　　掌心挨了柔软的一击。明月收回手，将服务生端上来的蛋糕递到她跟前：“来不及了，手机号码我已经记住了，我知道部长费心了，想吃什么请尽管点，我来请客，不管森瑞的工作室接不接受我，你生日我都会请你吃饭的，你放心好了。”
　　“好好的主持人不做，偏要从头开始学做什么设计。明天你要跨专业去研究火箭我也不奇怪了。”千雅斜睨着她，“以前那么乖巧，原来都是表象。”
　　明月脸颊染上红晕，像个做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也不辩解，两只手在小方包上重重地拍了几拍，拿勺子挖蛋糕吃。
　　四份点心，有三份排在千雅眼前，给她点的都是不太甜的，有一样是巴斯克酥饼。明月自己跟前的是普通的草莓芝士蛋糕，和品甜品的人不一样，她真正来充饥的，吃相一点也不文明，腮帮子鼓鼓的。吃了两口，低头从包里掏出一支签字笔来，顺手从纸抽盒里抽了张洁白的雕花面巾纸，在面前展开，铺平整了，问：“部长可不可以屈尊做一下我的模特？”
　　千雅听了，搭个二郎腿，理了理衣襟，将栗色波浪长卷发都拨到右肩，下巴轻微抬了抬，露出个“你可以开始了”的微笑。
　　对面那个笑一笑，低头画起来，画两笔，腾出手来吃两口，发出满意的唔唔声。
　　千雅端着咖啡杯，探出手去，食指指尖在她脸上戳了戳：“这么贪吃，不怕胖？”
　　“我长身体呢。不怕。”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还长啊。”千雅又笑起来。
　　“嗯。”她画完几笔，抬起头来看千雅一眼，又低头忙活。千雅一杯咖啡差不多喝完的时候，她忽然神神秘秘地放下笔，单手做个喇叭，悄声说：“部长，那边有个男生看你好久了。”
　　“你又知道了。”千雅换了个姿势，坐端正，皱皱眉，“后脑勺也长眼睛了？”
　　“那倒不是。我眼睛的余光很敏锐啊。”索性做出一脸八卦的样子，“搞不好是你的书迷，签售会见过你。”
　　千雅默了默，问：“明月恋爱没有。”
　　“下辈子吧我。”她把盘子里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依然一只手按着纸张，细细描画。有一缕没扎到的碎发从耳后滑落了，贴着白皙的脸庞轻轻拂动。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整个空旷的店面也就显得静谧不已。明月画完了，把餐巾纸轻轻折了一折，专心捧着水茶喝水，露出悻悻然的表情：“上次不是说我们公司总监，因为业绩不好得了焦虑症嘛，他上星期离职了，要来个新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千雅看着她，轻轻叹气，“我说啊，真的想做设计师就好好去念个书。不论到哪，实习也好，做学徒也罢，总是受气的多。多少科班出身的都没走这条路，你想想你个半路出家的……现在年纪不大，你家也不是供不起。”
　　大概是觉得她啰嗦了，明月笑嘻嘻地皱了皱鼻子，扭头朝俩并排站着的服务生喊了一声“麻烦一下，买单。”
　　千雅连忙制止她：“不用了。”又朝迈步过来的服务生摆了摆手。
　　明月“啊？”了一声，“不是说好我请的嘛。”
　　“我是会员。”千雅说，“充的卡不花掉就浪费了。”
　　明月露出纠结的小表情，“会员折扣力度大不大？”
　　千雅点头：“现在活动期间几乎等于白送了。不然我干嘛大早上特意跑来这里。”
　　明月手机放回包里，对对手指问：“充的钱如果年底用不完，是不是就清零了？”
　　千雅点头：“对。清零了。”顿一顿，“花得越多，以后优惠也越多。所以不用你了。下次的生日大餐你好好补偿。”
　　她的脸霎时就明媚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那么部长，我赶时间先走了啊。”
　　“去吧。”
　　明月走出店门的时候，还特意朝那个站得笔直的男生挤了挤眼，表示她已经发现他刚刚的偷看行为了，接着忙忙地推门出去了，带起一串丁铃铃铃的风铃声。
　　千雅隔着玻璃目送她走远，等到看不见影儿了，再度搭起二郎腿，从包里翻出烟盒来，唇间咬了一支，点烟的时候却不慎失手，打火机滑到了地上。
　　她刚要弯下腰去捡，有人已经替她拾了起来。
　　正是先前明月说的那个，一直朝她们这边看的服务生。服务还很周到，他殷勤地替她点了烟，一边开始了搭讪：“请问您是‘推理女王’卢千雅老师吗？”
　　千雅深深吸了几口烟，方才微笑着答：“是。”
　　男生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很高兴见到您，我是附近C大研二的学生，学天文的，卢老师您到我们学校做讲座的时候我还拿着书找您签过名呢，好久不见了，您越来越美丽了。”
　　千雅没接茬，半晌似笑非笑问：“你们店送外卖吗。”
　　男生想了一想，笑道：“店里目前是不送，不过要是卢老师想点外卖，我个人随时可以给您送，您觉得如何？”
　　千雅没则声，继续抽烟。
　　男生从衬衣口袋摸出一支笔来，笑着说：“我把我的电话留给您。如果您有需要就请打给我。”在桌上一瞥，只见留在刚刚那个女生座位上有一张餐巾纸，像是描着什么花纹，他一时好奇，想揭开来看看究竟，手指刚碰到纸巾，就听见卢千雅说：“别写那上面。”
　　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另外抽了一张面巾纸。
　　千雅将那张被明月落下的那张小画拿过来，展开来看，不由得摇头失笑。什么让她做模特啊。做衣架子还差不多。那上头画的又不是她。那份图样复刻的是她身上的香奈儿套装。

---

作者有话要说：　　嗑一下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