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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何列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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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井口呈圆形,只有两尺大。井底有一只青蛙,青蛙的嘴,呱呱叫个不停。
虽连日天晴,井水却还是不浅。
何列往井中一探,那圆井眼子中便映照出他那圆盘似的脸。井眼小,但井下边却很大,就像半截葫芦。能看见光滑井壁,和井壁上当年凿出的垫脚的脚蹬槽口。
何列从旁捡了个泥块,往里一扔,只听见“叮咚”一声响,溅起水花,随即便没了痕迹。
何列问道:“这水太深了,看不见下面的东西。如何能确定剑就在里面?”
周服道:“我丢下去的,我怎么不能确定?”
“你把剑丢在井里?不怕生锈么?”
“环枚剑又不是普通的剑,它不会生锈的。”
“那就只有把水一桶一桶地提上来。可惜,水会往下沁,我一遍打水,它一边沁水,恐怕半年也淘不干净。”
“何鲔的病需要一个月才会扩散,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拿到这把剑。”
“一个月也太久了,一个月每天打水倒水,跟一口井过不去,这是人干的事情么?”何列突然有个好主意,“你来动手,否则王置就只有个死字。”
周服道:“我也没有办法……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下井去捞。但是你得憋得住气才行。”
何列道:“我说了,你来!”
周服道:“我下去你们非但得不到环枚剑,恐怕连医你们的人也没有了。”
“不行,你去。”传来何鲔嘶哑的声音。
何列看着窗户边半直起身子的何鲔,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神却尤其坚定。
“我去?”何列指着自己问道。
何鲔微微点了点头。
何列叹了口气,道:“行……那我先去找绳子。”
他在屋外寻了一圈未果,骑上马准备出去买粗一些结实的麻绳。
看着他遥遥地走了,周服才回到屋内,问何鲔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他是狗么?”
何鲔闭上眼睛,不做声。
周服又道:“你们也不能是家人吧?”
何鲔还是不答。
周服仍然说道:“虽然他姓何,可他也不一定姓何,对吧?”
何鲔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答道:“你有王置,他也有王置。你们都有。”
周服冷哼一声,猜的果然没错。何鲔最惯用家人来威胁别人。
“你家里就没有一个王置吗?”
“有,我女儿。不过在别人拿她威胁我之前,她就死了。”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别想着为什么活,只是活着,就够了,就能活下去。”
“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周服再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可是,她看见有个人远远的,甩着鞭子,乘着快马,向这边过来。
那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服挤着眼睛,试图看清他的长相。
是“平宁春”!
哦不,医应该说是沈梦山!
周服手足无措,大惊失色跑了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沈梦山道:“你这里还有别人?”她用眼睛指了指旁边的那匹马。
周服道:“你赶紧走!你知道谁在屋里么?”
沈梦山道:“是谁?”
周服道:“何鲔!”
沈梦山吓得不轻,但同时眼神里立刻充满杀意,“他怎么在这?”
“他中毒了,来找我治病。”
“那不是正好,杀了他,为你全家报仇。”
“不行,王置还在他的手里。”
“那怎么办,你还要医治他么?”
周服沉吟了一下,心下已经有了对策:“对。不过我有我的打算。现在,你不能被他发现。”
“我来,没有别的事,只是要提醒你,撷月山庄和青溪山都在找环枚剑。一个年轻人,凤九天,算来应该是你的侄子,他昨天拦我,问我有没有环枚剑。不过他把我当成了平宁春。”
“你说的这个凤九天,是环儿姐姐的儿子么?”
“他自称是的。”
“环儿姐姐当初把剑赠给平宁秋,就绝不会要回去的。”
“可是环儿姐姐的爹凤临仙始终是从青溪山上下来的人,那把剑青溪山不会不管。”
“谁来也不可能拿走环枚剑的,况且见过此剑的人,还活着的,世上不会超过五个人。”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有人朝着竹林小居过来。可能是何列回来了。
周服急道:“你快走吧!”
周服将沈梦山推了出去,沈梦山正欲上马,却又一想,停住脚步:“我要去看看何鲔。”
“你别乱来。他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去看一眼。”
“他认得你,他还知道你在聂家。”
“那我就更要见他了。别忘了,他是你的仇人,更是我的仇人。”
沈梦山不顾周服的阻拦,三两步踏上石砌的台阶,进入了竹林小屋。
它掀开后屋的帘子,直挺挺看见何鲔躺在一张椅子上,窗子的光照进来,他面容干瘪,眼窝深陷,嘴唇发紫,下半身用白色纱布裹住,就像是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蛆虫。
何鲔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嘴角似乎动弹了下,但又看不出变化。
沈梦山看着平躺着的何鲔含恨道:“你杀了那么多人,竟然还好好地躺在这里。”
何鲔道:“我不躺在这里,难道躺在你床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妙,恐怕下一刻沈梦山就会拿着刀将何鲔大卸八块。就像何鲔对她的丈夫平宁秋所做的那样。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听着何列就要进来了。
周服赶紧劝她:“这屋里没办法躲。你还是得出去。”
沈梦山也听见了,她从窗户“嗖”的一下,翻了出去。
忽然周服道:“这个给你。”
平宁春接过来:“好。”
可是两人忘了,她的马还在外边。
周服挑了根细针,往何鲔耳后一扎,何鲔的上下颌骨就不能动弹了。他只能用鼻腔和嗓子“嘤嘤鞥鞥”地叫,也叫不出多大声来。
何列一进来,就发问道:“门外多了一匹马是怎么回事?”
周服微笑道:“是个来看病的病人。”
何列又问:“哦,她现在在哪呢?”
周服还是笑着,道:“他回去了。”
何列还问:“那他怎么不牵了马走?”
周服的语气相当温柔:“他忘了带看病的钱,所以把马抵在这儿了。”
“原来如此。”
何列总算不再问。他把麻绳串起来,三股为一拧,预备做一个下井的梯子。
何鲔奋力想直起身,但是穴位被封住,他除了哼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的哼哼声也不大,就像是在喊痛。
等到何列编好绳梯,把绳梯搭放在井中,沈梦山从旁侧绕过屋子一圈,又回到了大门口。她翻身上马,没有半分犹豫,一骑绝尘。
何列侧耳听到:“有马的声音。”
周服慌慌张张地从门口回来:“哦,可能是那个病人拿了钱回来,把马牵走了。”
正午,太阳正射进井中。
何列没有疑心:“我现在要下井去,你在上面接应我。”
“好。”
周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冷的光芒,一个人一但有了这种眼神,那么她身边的人就十分的危险。
何列腰上栓了一根绳子,又放了绳梯和两根绳子下去,在井外用了一块大石头压住,又把绳子牵到最近得竹子上拴住。
做足了万无一失得准备,他让周服在井口守着。
周服把着井口的绳子,何列一阶梯台一阶梯台地下去。那只青蛙就坐在石壁上的槽口上,呱呱——呱呱——
很快,水便漫过他的脖子,他整个人飘飘荡荡,像一根水草。他猛吸一口气,扎进水中,一手把着绳子,直直地潜了下去。
接着阳光,下面并不算黑,可以看见井壁上地水草和苔藓。他越往下沉,水越暖和。
绳子足够长,可是他的气并不多了,得赶快到底。他拽上另一根粗麻绳,反身,用力蹬了一下井壁,噌的一下钻了下去。快要沉底了,底下真是太黑了。借着水的波光,他看见了一大丛水草。水草马上铺面而来,他用手奋力拨开,哪里知道,他看见一张脸,一张被水泡得肿了一倍的脸。
他惊讶得张开了嘴巴,谁知水立刻灌进他的口中。马上,鼻腔里,耳朵里,甚至脑袋里,都充满了水。
幸好腹部还有一口气,他紧闭嘴巴,将那人推开。他的叫挨到了井底,下边的沙石层立刻被卷起来,眼前更加模糊,他铲起一脚,一个大石头轻微浮动。
那张脸又飘到了他的眼前,何列这才发现,他的手被牢牢捆住,绑手的绳子另一端拴着一个石头。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井底?”
何列来不及多想,他嘴里就快没气了。他伸手在井底又掏了两把,只有碎沙石,还有一些水蚯蚓。
什么也没有捞到,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恐怕,周服还想杀了自己。他这样想,便迅速地往上爬,脚底一触,整个人像箭一般往水面游去,来不及了。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握在手里的绳子失去了张力,绳子断了。
所有的绳子,全都落在井里。他窜出水面,手扣住井壁的槽口,那只青蛙坐在比他高一截的地方,仍然聒噪不休。
“周服——”何列大声叫道。
井口的光越来越小。周服将旁边的大石头挪了上来,砸进水里,又往进口倒上油,拿井盖封住。
何列被砸到头,井壁又太滑,没能把住,眩晕地掉进了水中。
周服坐在井盖上,阳光晒着她的头顶,她能听到,她屁股下面,有扑棱的声音。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被太阳晒得疼,有些热,但她依然坚持坐着,直到井中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好久,周服回到屋内。何鲔难受地直着脖子。
她拔出何鲔脖子后的细针。
何鲔毫无波澜问道:“何列死了?”
周服面无表情:“你怕了?”
何鲔扯起嘴角:“下一个,轮到我了?”
周服恨恨道:“王置在那?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何鲔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免得你伤心。”
周服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最好乖乖地说出来。”
何鲔摇了摇头:“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何鲔诡异地大笑起来,笑得林子中的鸟儿都被惊得一飞而散,即使在这二月末,也给人带来一阵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