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27、Chapter 26

　　“您说什么？”
　　许亦文显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
　　“你爸，他的性取向，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说，你爸是同性恋，你会相信吗？”
　　李丽蓉的声音格外得轻，似乎希望这条消息传播得越慢越好。
　　“妈，您别吓我了。您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突然这么说啊，您让我怎么去相信？”
　　“我……不是，为什么啊？那他为什么还要和您结婚呢？您又是怎么发现的？”
　　许亦文曾以为，即使许征冷漠铁血，即使他不关心母亲和自己，但他至少是正直的，甚至是为改变这个社会伪善的规章制度所存在的，所以才疏忽了自己和母亲的感受。

　　“你知道什么叫各取所需吗？你知道什么是利益上的互助吗？”
　　许亦文突然松了口气。
　　他还担心他爸是彻头彻尾的出轨又骗婚呢。
　　许亦文自小就觉得父母很开明，但没想到他们能前卫到这种程度。
　　原来他们这些在60年代的后半段尾巴上出生的人，也可以接受这个谈不上传统的妥协。
　　现在想来，自己的父母要比同龄人的父母大出很多岁来，所以他们晚婚晚育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是扛不住社会的压力了吧？
　　他们是不想再背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了吧？
　　“这就是形婚吧？”
　　“我爸是这样，那您呢？您也是……”
　　李丽蓉的眼神开始躲闪。
　　“不，我不是。”
　　“啊，那您实际上是不婚主义者？”
　　许亦文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嗯，差不多。”
　　“但是我后来犯了一个错。”
　　许亦文第一次和李丽蓉这样交心，他也不再站着了，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渐渐假戏真做了。”
　　“什么意思？”
　　“我爱上了你爸，不同于友情亲情的那种。”
　　李丽蓉说得格外迟缓，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话说完整。
　　许亦文恍惚中悟出，很多事情都不能只靠设想，结果并不会永远如你所愿。
　　连自己的妈爱自己的爸这种本应显而易见的事实，都变得不再令人宽慰。
　　他突然开始有了怨恨的情绪，但不知道应该怨恨谁。
　　好像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都错了。
　　连他自己不都只是一个被巨大的谎言包装过的产物吗？
　　“当然这也怪不得谁，是我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控制能力。”
　　一旦你爱上一个注定不会爱你的人，再多的努力尝试也不会有结果。
　　毕竟，爱情不全是由感动组成的。
　　“那……我爸在外面有人吗？”
　　“没有。”
　　“他的眼里应该只有事业。”
　　李丽蓉又补充道。
　　确实，以许亦文对他爸微不足道的了解，许征对整个家庭的漠不关心只可能是因为这个。
　　但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这种不会有爱的，欲望单一的人。
　　许亦文倒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遗传父母的相对冷血，他对陆池的感情丰富到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许亦文还是想不通，他妈为什么遇到关于自己的问题，接受程度就一下子跌停了。
　　“那您是认为，我步了我爸的后尘，会伤害到的不只有自己吗？”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也只是有一种预感。但除了担心你，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原因。”
　　“我也是一时糊涂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被人为地改变，它是没有解决方案的。”
　　“妈妈很抱歉，这次对你的干涉有点儿越界了。”
　　李丽蓉又变回到原来那个理性的母亲，但许亦文却觉得心里不是很好受，感觉他妈三观正到了让人有些怜悯的程度。
　　“我没觉得您越界了，我就是……”
　　“吓坏了吧？”
　　李丽蓉这时候彻底恢复了平静，她起身走到许亦文身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种宽厚的触感让她觉出，养了多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已经需要独自面对这个有些荒诞的竞争社会了。
　　许亦文也很快站起来抱住了李丽蓉。
　　说实话，最近许亦文和他妈的肢体接触直线飙升，短短几个月内的拥抱数目简直比以前所有的量加起来还要多。
　　“快去补作业吧，要不真就写不完了。”
　　母子俩都不禁笑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伤心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许亦文一边等着陆池的答案，一边苦恼地挨着枯燥的学校生活。
　　两个人都闭口不提什么告白了、接吻了等等那些心动的记忆，又恢复成了原来同桌兼朋友的关系。
　　这天大清早起来后，陆池忽然发现窗外飘起了雪花。再朝楼下看去，全都是一片片刺眼的白。
　　看来这场大雪半夜就开始下了。
　　“这鬼天气，摩托车别想骑了。”
　　陆池特意早出来了一会儿，然后就坐上慢腾腾的公交车，不得不耐心等待着去学校见到许亦文的时刻。
　　车终于走走停停地到了站，陆池下车后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少见地汇入了同样急匆匆的三中人流。
　　不过，他可不是怕迟到。
　　赶到教室后，他发现许亦文的位子居然是空的。
　　陆池啧了一声，全然忽视了他后面那三个因为下雪而兴奋不已的活宝，而是有些郁闷地坐到位子上，一言不发。
　　但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个不明物。
　　仔细一瞧，是个状似小雪人的东西。
　　还挺新鲜的样子。
　　不能怪陆池没第一时间认出它来，这个雪人确实有些抽象。
　　先不说这个比例严重失调的身体，那插在两边的黑笔芯是什么意思？
　　而且，为什么自己的橡皮惨遭肢解，零零碎碎的渣滓弄得满桌子都是，就为了取出两颗精华粘在那个不像是个头的头部吗？
　　陆池转过脸来，觉得自己不得不问一句。
　　“这个鬼东西是谁弄的？”

　　“我弄的。”
　　许亦文手里团着一个雪球，出现在了门口。
　　陆池一见是他搞的，突然就没了吐槽的意图。
　　甚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简直比干了坏事被抓包了还发窘。
　　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就迅速转了回去。
　　王逸凡敏锐地察觉出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咋还敢怒不敢言了呢？”
　　赵思瑞也抓住这个凑热闹的机会，甚至还想搞事情。
　　“对啊，咱陆池什么时候在霸霸面前怂过。”
　　“闭嘴。”
　　许亦文和陆池同时开口道。
　　张昊天这时刚反应过来，更加哪壶不该提哪壶。
　　“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是不是……”
　　“你也闭嘴。”
　　许亦文更加不客气道。
　　“……私底下又比武了？”
　　张昊天莫名委屈，小声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靠，我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许亦文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急剧下降。
　　他不想再理后面那几人，于是快步走到前面的位置，双臂撑在桌子上问陆池。
　　“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米开朗琪罗转世？”
　　“你也就和他有一个共同点了。”
　　陆池蔑视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
　　然而，这显然触及到了许亦文的知识盲区，他只知道陆池在讽刺自己，却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看着许亦文格外迷惑的脸色，陆池便默默告诉自己，下次骂人一定要骂的浅显点儿。
　　“同性……”
　　陆池故意将声音拖得老长。
　　“哦，晓得啦。”
　　许亦文为了让陆池赶紧闭嘴，情急之下不知甩出了哪里的方言。

　　可能是因为气温比较低的缘故，连教室里满满的二氧化碳都撼动不了小雪人，它维持了大半节课的原型，丝毫没有要融化的意思。
　　“说真的，你真不觉得它挺好看的吗？”
　　“……”
　　“说真的，你就是当代抽象派艺术家代表人物。”
　　许亦文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池虽然嘴上吐槽着，但对于许亦文亲手堆就的小雪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觉得，自己的审美力突然在人生中途劈了个叉。
　　这么个抽象的小东西竟然还越看越觉得可爱了。
　　一节课统共就45分钟，陆池可能有30分钟都在盯着小雪人看。
　　到快要下课的时候，陆池实在耐不住性子了，他直接上手握住了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想尽快把它捂化。
　　而许亦文的注意力可不在自己造的小雪人身上。
　　此时，他的眼里只剩下陆池那双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
　　看了没多久，许亦文突然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双双覆盖在了陆池的手背上。
　　陆池一愣，他侧头看向许亦文，明明没有开口却能让对方看出来好多层意思。
　　你干嘛？
　　你是趁机占我便宜呢吧？
　　欠揍。
　　你他妈究竟看了多少玛丽苏杰克苏偶像剧啊？
　　先说好，我可不做女主角，你连想都不要想。
　　唉，你怎么能这么有童心呢？
　　你知道吗？许小少爷，小雪人可都没有你可爱。
　　喂喂，抓太久了啊，给我松爪。
　　许亦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明明一直都读不懂又猜不透的陆池，今天突然将想告诉自己的、不想告诉自己的全部写在了脸上。
　　而且，自己居然还开窍一般地全都看懂了。
　　他仔细品着陆池告诉自己的最后一层意思，然后又用了些力气。
　　许亦文紧紧抓住陆池的手，更加不愿意就这么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