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13、Chapter 12

　　陆依莲今天格外少见地出了门。
　　回到家后，陆池发现他妈不见了，顿时慌乱起来。
　　也许是陆池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真正的慌乱。
　　拨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陆池立刻将书包扔在地上，就冲出了家门。
　　此时正值交通壅塞的时候，陆池更加焦急，一向冷静的性格完全被令人恐惧的预感粉碎，但自己却只能凭着记忆模糊的几个地点一一徒劳般地寻找。
　　可陆依莲就是不在。
　　陆池突然有了种辍学的冲动。也许，只有每天每时每刻都陪在陆依莲身边，她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受创者总是麻木到选择回避痛苦，陆池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会被伤害的可能。
　　天渐渐黑了，而车流却只增不减。就在陆池的恐慌即将迸裂成无数割人的碎片时，陆依莲终于出现在一个超市的门口处。
　　恐惧这次终于没能伤到自己，陆池高悬着的心像跳伞一般疯狂坠落，明明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却怎么也坠落不到终点。
　　陆池骑车追到他妈跟前，正晃神的陆依莲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儿子。
　　“小池？你怎么也在这呢。放学了怎么也不回家呀。”陆依莲完全觉不出自己今天的反常行为。
　　看着陆依莲那唯一还是澄澈的眼睛，陆池强忍住早已由担心转为生气的情绪，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地回答：“走，回家。”
　　于是陆依莲乖乖地坐上了陆池的摩托车。

　　第二天，许亦文顶着格外严重的青紫色黑眼圈来到教室里。
　　“我去，作业再多也不至于熬成这样吧？”王逸凡关切道。
　　许亦文心想，老子他妈的一夜都没睡着。
　　许亦文现在越来越觉得丢了车真是件好事儿，幸亏今天是打车来的，要不然自己骑车非得撞到路缘石上不可。
　　“车钥匙找到了吗？”陆池问。
　　可许亦文现在一点儿都没心情回答问题，尤其是陆池的。
　　陆池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了，本就高傲难驯服的性格开始更加冷漠。本来心情就已经坏透了，偏偏许亦文还要再给自己添堵，真的不该认为许亦文是自己唯一可以放松相处的人。
　　不用费力气说话了更好。陆池也不再理许亦文。
　　唯一高兴的可能就要数梁程了。今天难得出奇得安静，梁程的刷题效率蹭蹭上涨，觉得自己即将走到人生巅峰。

　　放学后，两人一路无话，连距离都刻意控制成既不远也不近的恰到好处，格外做作地游荡到存车处。情绪不振的许亦文今天一天都忘了找熟人问问情况，都这时候了才突然醒悟到自己的摩托车已经丢了。
　　生着闷气的许亦文突然尴尬起来，总觉得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陆池早已看透一切，盯着有些窘迫的许亦文，突然高兴了点儿。他装模作样地跨坐在车上，手里托着头盔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突然，头盔朝着许亦文的方向飞过来，许亦文慌乱之间抱住头盔，颇有种小女孩的扭捏姿态。
　　“上来啊。”陆池的语调有些上扬。
　　许亦文意味不明地瞥了陆池一眼，语气有些激动道：“你下来，我带你。”
　　“扯吧，这我的车，听我的。”陆池毫不谦让。
　　二人此时满满当当的情绪似乎有点狗咬狗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嘁，谁稀罕了。”许亦文边说边要走。
　　“草。”陆池小声骂着，没好气地将车钥匙差点儿砸到许亦文的脸上。
　　险些毁容的许亦文这次终于满意了。
　　然而好景不长，两人又因为头盔的事争执起来。最终的结果是，双方都退让一步，一人坐后面，一人戴头盔，这才妥协成功。
　　幸亏陆池的摩托车车身较长，才不至于让两个高大的男生坐着拥挤又燥热。许亦文的黑头发在速度中混乱成深海的一片珊瑚丛，却又仿佛能容纳大海一般，让陆池在上面的醉舟中摇荡。许亦文的书包抵上后面人的胸膛，陆池却突然有种想要让碍眼的书包消失的冲动。
　　许亦文突然迎着风喊起来，惊扰到正沉浸在漫无天际的冥想之中的陆池。
　　“昨天晚上坐你车的，是谁啊？”
　　陆池的冥思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暂时没去细想许亦文是怎么知道的，只是闷声答道：“我妈。”
　　“哦。”然而许亦文的心里早已跌宕起伏。
　　“我他妈还以为是你妹呢。”许亦文暂且不知道该怎么阐述自己心中隐存的困惑，只能堪堪开起玩笑来。
　　陆池又开始胃痛了，一边在裤兜里摸索着，一边自嘲般地开口：“很年轻吧。”
　　找到救命烟，却怎么也点不起火，陆池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坐在飚起风的摩托车上。
　　这个命没救成。
　　陆池开始自暴自弃，任由隐痛偷袭自己。
　　两人一路也没再说话，好像都明白那隐隐不安的感觉是什么。
　　最后陆池坚持让许亦文先骑回家，然后自己再骑回去。
　　到了家的许亦文看着陆池越发苍白的脸色，以为自己还是说错了话，正准备小心翼翼地解释几句，就见陆池不易觉察地苦笑了一下，而后就转过身往回骑去，走前还抬起手臂有气无力地摇了摇，让人想起迎风举起的白旗，看起来百般无奈又软弱。
　　“陆池。”许亦文在后面喊着。
　　许亦文正在思前想后，自己这音量和距离，他要是听到了我就去，听不到就算了。
　　陆池回过头来。
　　许亦文开始向前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他用坚定的眼神望着陆池，似乎渴望陆池也真的能坚定起来。
　　许亦文一把抱住陆池，一只手轻轻地拍拍陆池的头，另一只手格外用力，像是要将陆池和自己紧紧裹住。
　　陆池这次却突然像触电一般躲开。他只能勉强说出话来：“我走了。”
　　然后就像逃离什么一样骑车离开了，都不回头看许亦文一眼。
　　许亦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有些痛，他只能暂且将其归为原因不明的肌肉痉挛。

　　陆池骑了一路车也没有从刚才的拥抱中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不讨厌许亦文，抑或许亦文的触碰，只是那种触碰的方式，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噩梦，让他破碎的记忆再次闪回，让他的不堪永远停滞在那一刻，永恒地陷在时光隧道中反复循环。
　　陆池的胃更加急剧地痛起来，他明白那是压抑的神经被迫释放的结果，吃药是于事无补的。每次胃痛，陆池都只是在夜里坐在飘窗上，吸的烟一支又一支、一盒又一盒。
　　陆池知道，今天注定又会因为持续的胃痛而睡不着了。
　　然而不眠夜不仅仅属于陆池一人。
　　[Apollo]：睡了吗？
　　搁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陆池看着通知栏上的消息，却一时抽不出时间也使不出力气去回复。
　　[Apollo]：你没事吧？
　　[Apollo]：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Apollo]：今天，对不起了啊。
　　陆池久久地盯着最后一条消息，觉得身体更加不舒服了。好像除了胃疼，还有哪个地方在更加剧烈地抽动着，绞痛着。
　　为了不让对方也跟着不适，陆池弓着腰拿起手机来，终于回复了许亦文。
　　[無]：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许亦文看到对方的回复，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他就是觉得今天陆池好像受到了伤害，而且极有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至于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还是因为自己做的事，许亦文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许亦文洞悉不了陆池内心深处的秘密，但也能觉出有什么夺走了陆池的一些东西，一些状似快乐和坦率的东西。
　　它剥夺了陆池的一部分,可赐予陆池的却是无尽的纠缠和梦魇。
　　许亦文本来直接打出了“我伤害你了啊，要不咱们互相伤害吧。”这类的玩笑话，但一想到陆池今天异常的苍白和不适，他又一一删掉了。
　　[Apollo]：我开了你不喜欢的玩笑，我还……碰了你。
　　陆池看见消息后，觉得许亦文活像个低头认错的小孩子。
　　[無]：玩笑尽情开，我你随便碰。
　　陆池光想到顺着许亦文的话回答了，发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后一句话怎么看怎么诡异。再一想到许亦文对自己性取向的看法，陆池赶紧慌张地撤回消息。
　　[“無”撤回了一条消息]
　　[Apollo]：我看见了……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
　　陆池连烟灰也忘了弹，就让这么一大截直直地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第二天，许亦文在学校门口碰见了杨哲远。
　　“亦文儿，亦文儿，我都忘了跟你说……”
　　见许亦文一脸惊恐地躲避自己，杨哲远更加来了兴致。
　　“哎哎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你摩托车在我这儿了！”
　　“？是你这货把我的车骑走了？还他妈的骑走了好几天？”
　　摩托车消失之谜破了案，许亦文却又高兴又不高兴的。
　　“害，那天我看到你车钥匙就掉在你车旁边的地上，要不是我捡起来了，你那个车就真的彻底拜拜了。”杨哲远还挺理所当然。
　　“你这么好心，那你倒是把车钥匙交给我啊。你自己骑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儿？我跟你很熟吗？啊？”许亦文这暴脾气又想揍人了。
　　“那，那还不是因为我有需求吗？”
　　正说着，杨哲远的需求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