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描碑》竹喧

3、上山描碑

　　酒足饭饱，一群人回房换了衣服，转战别墅后面的露天温泉。
　　温泉座落在郁密的竹林里，皎洁的月光透过摇曳的竹影洒下来，在水面上印出斑驳的影子，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丝丝水纹，晃乱一池明月。
　　惊叹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淡淡的雾气从池面上升起，其实水里的温度并不高，只是今年四月末与往常不同，早晚还特别的冰凉。所以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池微微带点硫磺香味的温泉，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不要说放在温泉边上的透明中带点浅黄的冰酒，像是一块琥珀被放置在一边的冰桶里。而那晶莹透亮的高脚杯底下衬着深红色的天鹅绒，看起来格外的华贵。
　　女生们尖叫起来，这仿佛就是在电影里的场景，女人几乎没有不喜欢梦幻如公主的感觉的，而男生们也比较兴奋，能够在如此的美景下和这么多美女同浴，简直是一大享受……虽然大家都穿着泳衣，但也够让人开心的了。
　　争先恐后的跳入温泉池之后，原本平静无波的池子顿时像是下了饺子，一堆人挤在里面。还好池子够大，扔三十个人都没问题，十八个人在里面也不会很挤。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文雪将头靠在池子后面，伸手拿起一边的酒杯。
　　“泡温泉的时候喝冰镇过的冰酒真的是非常惬意的事，”文雪已经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部忘记，指尖感受着酒杯壁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舒适无比，“明天我们去市里玩一天，后天再去青风岭吧，反正那里也用不了九天。”
　　她的主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水色和习习尤其高兴，她们最爱的就是逛街。
　　“那现在呢？不能傻坐着吧？不如来聊天。”神话拨弄着不知道打哪揪来的竹叶，有些昏昏欲睡。
　　“聊天有什么意思！！”小尔白了神话一眼，“不是个个都号称胆子大的嘛，这会，不如来玩点刺激的！！”
　　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他们在网上都是疯惯了的。文雪眼睛一亮，兴奋不已，迅速开口道：“我们玩碟仙吧！！”
　　一片嘘声瞬时响起……
　　“这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小H立时投射过鄙视的目光，大力的摇头，“与其玩这个，还不如玩见鬼……像山村老尸里那样，找点尸油点上，搞不好真的可以见到鬼哦！”
　　又是一片嘘声响起。
　　“小H，这会到哪里去找尸油？”神话白了她一眼，“要不找点猫眼屎来？”
　　……
　　众人约莫讨论了将近半小时，却仍旧毫无结果。
　　夜越发的深沉了。
　　汤泉镇由于离青风岭比较近，加上没有怎么开发，所以空气里也带有几分山间的清香。相对的，夜里从山上吹下的风也要比N城凉上许多。即使是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她们也觉得有一丝凉意，露在水面上的皮肤更是已经凉得起了鸡皮疙瘩。
　　小尔突然猛的一拍水面，面露笑容：“太好了！！！我有办法了！！！！！”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不由通通盯着她。
　　小尔兴奋的满面红光，手舞足蹈，却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上、山、描、碑！！”
　　“这是什么东东？”文雪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小尔得意的笑出声，见不少人一脸茫然，便开口解释道：“所谓上山描碑，就是我们在夜深之后，带着描碑所需要的红漆和黑漆，一起去坟山上，把那些墓碑上脱落的字描清晰了。如果谁中途害怕了，先说要走，那么谁就输了。怎么样，这个够刺激了吧？”
　　简单的几句话立刻为众人勾画出了一片荒芜的坟场，一个个坟包堆在那里，不时有阴风刮过，偶尔还有两只猫头鹰的叫声在空气里回响……夜里在坟场走本来就是件让人害怕的事情了，更不要说去描碑。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恐怖气氛，才能让人的腺上激素充分分泌，也才能让无波的生活显得更加多姿多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潇湘紧皱着眉头，第一个开了口：“不行！！我反对！！”
　　小尔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你为什么反对？给个理由先！！”
　　潇湘却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和大家说自己是神棍吧？文雪见她脸色变幻不定，刚想开口帮她说几句话，但小H的一句话却让她彻底的闭上了嘴：“咦，湘你反对的原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吧？记得每次给你看鬼片你都不敢看的……”
　　文雪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人认为自己胆子小，歉疚的看了看潇湘，往后缩了缩，不再说话。而潇湘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比较相信的，更何况，那种厉鬼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坟山出现，应该没有事吧……
　　在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之后，水声哗哗响起，众人都从水中爬了出来，急匆匆的赶回去换衣服。的确，在深夜里玩这样的游戏，是非常非常刺激的，除了潇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了兴奋两个字……丝毫不觉得恐怖。
　　汤泉镇本身就是郊外，而离这个别墅约莫六七公里，就有一处大型墓葬。此时公墓尚未推广，村民家中死了人，大多葬在村子的坟山中。到了清明时节，山上四处都插了柳条，却也显得热闹。那山一般也只是小土丘，只是上面大多种上了树，终日不见阳光，阴气十足。所以即使是白天，坟山上也总是幽暗无比。
　　文雪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而车内的众人也在不停的说话，虽然大家胆子都比较大，但这样在夜里去坟山上，她们却也是从未经历过的。
　　六七公里也就十分钟的车程，等一干人等从车中跳出后，文雪关上了车门，按下中控锁。“啾”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藏了起来，夜色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只有几只手电发出几丝光芒照在地上。
　　望着眼前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坟山，众人脸上有些扭曲，出现那种恐惧与兴奋混合后的表情，潇湘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开口道：“换一天再来吧，今天月亮都没有，很危险的。”
　　相对比较冷静的荀子此刻也点了头：“嗯……的确很危险，万一有蛇什么的，就不好了，等哪天有月亮时再来吧。”
　　只是狂热的民众是听不进去的，小尔眉毛一竖，怒道：“改天改天改天，就知道说改天，我们这群人能聚在一起多不容易，而且，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其余人等一概附合赞同，潇湘和荀子只能对看一眼，各自苦笑。
　　由于没有月亮，上山的路便完全被夜色遮挡，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众人分成三组，每组六人，小心的摸索着，从山间那蜿蜒的小道向上而去。
　　坟山上的小道并不是天然就有，也不是人工铺设，而是走的人多了，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深深浅浅，叫人脚下没个准儿。山上湿气大，地面的泥土总是湿湿的，加上路边的杂草也有不少铺到了路上，如果不仔细，踩上去便是一跤。
　　因为是五月，所以大家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阴冷的夜风透过衣服的缝隙，缓缓的将身上的热量吸走。因为是小尔提议的，所以她走在第一个，面对看不穿的黑幕，她的心里也隐隐开始敲鼓……空气里可以嗅到坟山专有的霉味，先前喝下去的酒慢慢化作了冷汗从背上浸出。
　　原本兴奋的众人此刻却都不说话了，每个人的手心里都微微浸出些汗水，这样的活动真是非常刺激，周围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只有不时风带起树叶的声音。
　　还好这只是普通的坟山，所以没走几分钟，几座墓便出现在了手电的光芒照射下。
　　小尔微微停下来，喘了口气：“好，就从这里开始吧。我们三组人分头行动，谁害怕了，想回去了，就站起来喊一声。当然，失败的人回去是一定要跳钢管舞的。”
　　其余人等呼喝一阵，便拿着之前准备好的两色漆四下散开。可还没等到散开，便听见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呜呜……呜呜……”
　　这声音像是电击，顿时让不少人毛骨悚然。
　　向来胆小的鸡翅顿时脸色惨白，先前在大家提议的时候，她就想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她向来没有主见，自然也只敢随着大部队行动，此刻在坟山上听到哭声，她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在一瞬间冰凉。
　　鸡翅将头缓缓转向小尔，僵硬至极：“小……尔……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听起来颤抖不已，仿佛秋天风中的残叶。小尔也是面色苍白，她也只是胆子大而已，如果真的遇到鬼……还不如两眼一闭装死来的快些。
　　树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一巴掌拍在小尔的肩头：“你还号称自己胆子大，连这猫头鹰的叫声都没有听出来~~”
　　众人这才仔细一听……果然如此！无数道鄙视的目光立刻往鸡翅投去，直到潇湘举了手，让众人抓紧时间。
　　这回总算是四散开来，就着手电开始为掉了漆的墓碑描字。
　　月亮这时慢慢的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却隐约透出一丝腥红，挂在半空中，显得格外诡异。偶尔一两朵云挡住了部分月亮，如果这时抬头看，便可以发现那月亮的形状宛若一只咧开了的嘴，正凄凄惨惨的笑着。
　　月光透过交叠的树枝投射下来，映在青石墓碑上，映得上面一片惨白。猫头鹰的叫声穿过黑暗，在众人的耳边不断的回绕着，仿佛在示意这里是它的地盘。有的墓前摆放了香烛祭品，却已经被雨水打的不成样子。祭品也早不知去向，只有几只空盘子里盛着可疑的液体，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来。
　　文雪掩了掩鼻子，有些厌恶的开口：“怎么有股臭味，该不会是尸臭吧？”
　　鸡翅听到她的话，顿时“哇”的一声惨叫出来，两手紧紧的拽住树树的衣角，泫然欲泣。小尔用力的踢了文雪一下，眼睛瞪的比铜铃还要大：“别乱说，快打起手电，我们要干活了！”
　　众人便又回过头，分别站在分配到的坟前，开始描字。
　　“生于一九二七年，卒于一九九七年……哇，这人活了七十岁哩……”小尔就着文雪打出的手电光，慢慢的用毛笔细心的描着。文雪自认不是什么细心的人，所以想当然的放弃了这描碑的任务，只是在一边打着手电当下手。而小尔做为提议者，当仁不让的抢下了这个任务，一边描着，还一边啧啧有声的感叹着。
　　“话说，”她描完一行字，直了直背，“我的字还真是好看……”
　　文雪听到这话，送给她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要自恋了，赶紧描，描完了还有下一座等着你呢……”
　　小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空气中，认命的叹了口气，继续蹲下描着墓碑上的字。一笔、一划，细细的描摹着。良久，小尔才再度站起身，长长的喘了口气：“这个墓碑终于描完了，真TMD累死我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欣赏文艺作品般的看着那个墓碑。
　　“咔嗒。”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响声，仿佛是什么被踩裂而发出的声音。接着，小尔便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响彻云霄，惊的正在另一头描字的潇湘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东西飞速冲了过来。
　　“怎么了？！”潇湘手中的电筒照亮了小尔的脚边，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众人瞠目结舌。那地上竟然是一根被劈开的骨头，而小尔正巧将那骨头踩成了两段，只是她的脚腕也被其中一根骨头划伤，艳红的血珠正慢慢从脚腕上渗出，滴落在惨白的骨头上。
　　这并没有什么，让大家说不出话的，是在那骨头的边上，就是一个阴森森的骷髅头。
　　恐怖的气氛再一次将众人庞罩，潇湘见到小尔踩断了别人的骨头，更是脸色大变，惊异道：“我们赶紧回去，不要待在这里了。”
　　小尔见大家一脸严肃，却不由笑了出来：“你们胆子还真是小啊……”她笑着笑着，便弯下腰去，居然拾起了那个骷髅头，“下面请欣赏新疆歌舞：掀起你的头盖骨……”
　　毛骨悚然。
　　但让大家毛骨悚然的，绝不是她方才说的话。
　　而是那骷髅头……那骷髅头居然慢慢的一张一合，一团绿色的磷火便慢慢从骷髅的嘴里飘出来……映衬得小尔的脸一片青色，宛若电视中的僵尸。
　　静了约有一分钟，潇湘突然大喊一声：“快走！！！”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往山下逃，一路上跌跌撞撞，搞得身上全是泥水。谁也不敢回头看，那骷髅头被扔在地上，渐渐的被磷火掩盖，没入一片惨淡的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