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思言若

13、怨念

　　黑无常的车刚刚停稳，第一个蹦出来的居然不是方才吐得要死要活的白无常，而是在李锦怀里抱着的小棕毛，车里空间太小，又加上和自己十分排斥的人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它实在是憋得慌。

　　下了车的它也不消停，疯狂地摇着自己的尾巴，又用脑袋想来蹭李锦，不承想李锦没下车，反倒是萧澈紧跟着他下了车，它一头栽进了萧澈怀里，萧澈呆呆地愣住了片刻，小棕毛却一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的样子，猛地撤回了一个脑袋。

　　白无常见状用手肘撞了撞萧澈，眼神中的嘲笑明目张胆，不过当事人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完全不在意。

　　夏日的酷暑让人十分难熬，尤其对于常年生活在地府的人来说，这样的烈日骄阳用白无常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要了鬼命了。”

　　萧澈拿出为李锦准备的防晒衣太阳帽和口罩，将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小棕毛死盯着萧澈给李锦递东西的手，仿佛只要他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要上去一口把他的手咬掉。白无常见了伸手也想要，却被他一把打掉了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白无常气愤得追上去要打他，却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住了手臂，他随之回头，黑无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了一顶太阳帽，一把扣在了他的头上。火辣的日光终于被隔绝了一点点，他退了半步乐得去抱紧黑无常的手臂，将狗腿的角色拿捏得淋漓尽致：“还得是我黑子哥最爱我！”黑无常神色一愣，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臂，却没有挣开来。

　　六里山山路崎岖，弯弯绕绕，白无常实在是不理解就这样一个破地儿，为什么还有人找着要来爬山。

　　“你说那倒霉孩子是因为听见了一阵歌声才走丢的，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什么歌声？怎么着，再往里走走？”白无常大口喘着气，望向萧澈问道。

　　下了车之后，他们已经走进来很大一段路了，但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之处，唯一的感觉就是一群从地府里出来的人，马上就要被热化了。

　　萧澈没说话，眼神下意识地往李锦那边瞟，她倒不像白无常那么夸张的表现，但听得出来喘息也已经有些急促了。

　　“歇会呗，老大，走不动了。”萧澈望向李锦的方向，她回头确认了三遍才惊觉这人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

　　李锦朝萧澈走了过去，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又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这才开口：“你热糊涂了？”

　　她的手掌冰凉，触碰到肌肤上舒服惬意，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但这种熟悉的感觉足以让萧澈的心绪涌动，忍不住想要让她的手心在自己这里多停留几秒。

　　这么想着，他便的确这么做了，只不过还没等他抬起手覆在李锦的手上时，她便将自己的手撤了回去，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样悬着，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远处林中传来的一阵窸窣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白无常离得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杂草堆中拎起来一只兔子，他一手提着兔子耳朵，满脸孩子气，转头喊道：“黑子，快看！兔——”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手里的兔子就被像是一阵风似地从自己身边而过的黑无常一把打掉。

　　兔子受了惊，眼睛变得猩红，像是染了血一样，“嗖”地就往旁边的林子深处窜了进去。

　　白无常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到那人将自己刚刚拎过兔子的那只手举起来，那上面隐隐约约有黑色的烟雾缭绕，迟来的疼痛瞬便席卷了整只手臂。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这是怨咒，无间域里的小鬼最喜欢用，施咒者的怨念越深，怨咒的力量也就越大，黑色的烟雾会窜入人的五脏六腑，一点点侵蚀掉身体，导致肉身慢慢腐烂，骨骼碎裂，直至完全消失。不过看这雾气的颜色，施咒的多半只是个小鬼。

　　“你的脑子是忘记在地府了没带出来吗？”黑无常一手用力捏住白无常的手，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白无常闻言，一把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就好像铁索一般将自己的死死握住，挣扎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手撤回来。

　　“疼！你太用力捏疼我了！”直到白无常嚷嚷着疼，他手里的劲儿才收起了几分，不过依旧没放开手，任由白无常骂骂咧咧。

　　黑色的烟雾从白无常手臂中迅速渗出，散开，又顺着手臂缠绕到黑无常的身上，直到雾气散尽，他的手才被放开。

　　等到二人回过神来之时，方才还在原地的萧澈早就没了踪迹，只剩下狂吠的小棕毛和一脸疑惑的李锦留在原地。

　　“他人呢？”白无常一头雾水，怎么转个身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李锦艰难地用眼神示意方才兔子逃走的方向，死命拉着狂躁的小棕毛，磕磕绊绊地答道：“追兔子。”

　　方才还晴空万里，在这一瞬间骤然狂风大作，飓风裹挟着周围的杂草和碎石屑，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漫天飞沙中只见一团黑色的雾气势如破竹般朝李锦所在的方向袭去。

　　“锦姐！”白无常反应迅速，一个箭步上前挡到李锦前面，挡住了这一波偷袭。

　　黑无常被周围突然出现的小鬼们围得脱不开身，小鬼对于他来讲本身没有什么威胁，只是数量太多了实在是有些难缠，就像雨后春笋似的，一波又一波地从地面上冒出来，打得人心里直窝火。

　　大概是这样的场面刺激到了小棕毛骨子里好战的基因，他不停地扑腾着自己的爪子，试图从李锦手里逃脱出来，上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李锦一边往后退，一边还要死拽着小棕毛，实在是有些顾不上来。

　　混乱中李锦听到了锁链的断裂声，低头一看，果然，小棕毛脖颈上系着的颈环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在一瞬间变大，直至束缚在它脖颈上的铁环完全破裂跌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李锦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究竟是什么假冒伪劣的产品？

　　地生兽的凶狠与嗜血，果然是刻在基因中的东西，小棕毛刚一挣脱束缚，便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战斗中去，只听得它一声怒吼之后便呲着满口尖牙朝周围的敌人猛扑过去，那小鬼一口一个都不够给它塞牙缝。

　　大概是没有见过这种靠吃掉敌人来消灭敌人的打法，白无常一时间有些愣了愣，偏头望了望打斗中的小棕毛，感叹了一句：“这么生猛的吗!”

　　小棕毛似乎觉得这是在夸它，闻言竟还叼着撕碎的小鬼朝白无常的方向晃了晃，以示自己的威武。

　　“不能吃下去！快吐出来！”身后的李锦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将这崽子养得有些人样，这一口一个的吃法，可别养成了习惯，若是回到了地府这还了得！更何况这些小鬼身上都是怨气缠身，这吃多了……吃多了不健康！李锦终于想出了一条充分而正当的理由，“不健康！吃多了不健康！”

　　小棕毛嘴里叼着半截小鬼，“噗”地吐了出来。趁着这当口，李锦赶紧把小棕毛从混乱的战局中拉了回来，以手臂为锁，将它牢牢地拴在了自己身边。

　　越来越多的小鬼密密麻麻地从脚下的土地里钻出来，乍一看密集得让人毛骨悚然，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全部都是奔着黑白无常去的。

　　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小鬼从下往上一道道缠绕住，黑雾中还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又呛又冲鼻子，白无常一边将眼前的黑雾打散，一边捂住鼻子破口大骂：“什么味儿！熏死个人了！”

　　黑无常闻言转头，眼神中带着诧异，问道：“你能闻见味道了？”

　　白无常被这话问的一头雾水，还来不及细想，便又被新一轮涌上来的小鬼连口鼻都死死地捂住了。

　　待到二人解决了完了眼前这些碍人眼的小鬼之后，眼前哪里还有小棕毛和孟婆的身影。

　　“糟了糟了！锦姐和老大那倒霉儿子都不见了！”白无常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仰天长叹，出师未捷人就都散没了,“这什么破地儿，怎么那么多怨念？”

　　方才这么多的小鬼聚集在一起，怨咒整天蔽日而来，实在是让人有人意外，那些施怨咒的小鬼素来将怨念当做宝贝一样，看方才那个架势，此地已经可以称得上一个“聚宝盆”了。

　　这一路走来，周遭的环境和感觉都太过正常了，所以大家都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存在那么多的怨念，黑白无常也算是地府响当当的人物了，那么大一个怨念聚集地，居然走进来了都没发现，这一遭失算，说出去怕是鬼脸都要丢到地府外面了。

　　白无常只想着丢人，别的还没来得及思考，倒是黑无常面色凝重，心中暗自疑惑，就算这一把他们两人都失利，但方才和他们在一起的可是老大，地府最强的地生兽，这称号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那象征着地府最强大的力量。

　　如果他都没有感受到这里的怨念和异常，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