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以后》妄川秋水共长天

10、第十章

　　齐裕不知道郑少坤没死，所以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适应没有郑少坤的生活。可仅仅是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齐裕所能感受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当初，父母给齐裕取名为“裕”，是希望他今后，无论在物质生活上，还是精神世界上，都能够丰盈富裕。可是，现实世界里，希望似乎永远是悬在天边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
　　齐裕读大学时，全国爆发了流行性传染病，这让所有人都笼罩在无形的恐惧中，被隔断了的家人朋友，只能通过电话每每确认牵挂之人的安危。
　　齐裕的父母是筑起这场防疫站盾墙的战士成员。作战在抗疫的第一线，齐裕父母每天都会给齐裕打电话报平安。
　　齐裕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有天他只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爸爸呢？他怎么样？”第二天，齐裕问。
　　“你爸爸他牺牲了。”齐裕印象中的永远坚强的妈妈，此刻也带了些哽咽，“齐裕，妈妈跟你说，此次疫情很凶猛，而且越是身体健壮的，越易感染。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听见了吗？”
　　其实，当时的齐裕妈妈也已经感染。齐裕爸爸出现症状的隔天，齐裕妈妈也出现了相应症状，两人不过相隔一天便相继从医生转变成了病患。
　　后面几天，妈妈还是每天会给自己打电话。只是电话的内容从简单的询问，变成了交代。
　　“齐裕，你今天没事吧？没事就好。妈妈也很好，你放心。嗯，好，那就这样吧。”
　　“齐裕，你手上还有钱吗？妈妈房间的床柜里有几张存折，密码是XXXXXX，你要是没钱了，就自己拿着用。知道了吗？嗯，出门一定要做好防护。嗯，妈妈也会注意的。好，就这样。”
　　“齐裕，妈妈有些想你了。也想你爸爸。没关系，妈妈一定会胜利的。”
　　最后，齐裕妈妈在与病毒抗争了二十几天后，还是倒下了。生命的最后，只留给了齐裕一段录音。
　　“齐裕，是妈妈。对不起，妈妈没能实现对你的承诺。但妈妈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妈妈的，对吧？妈妈知道你长大了，长大了，就要坚强，知不知道？所以，就算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你放心，虽然爸爸妈妈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但爸爸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一直守护着你。妈妈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齐裕就这么捧着他妈妈的手机，将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除了每天父母的电话，齐裕偶尔也会接到郑少坤的电话。郑少坤知道齐裕的父母是医生，所以偶尔也会提到一下齐裕父母怎么样。
　　这天，齐裕的电话响了，来电正是郑少坤。
　　“喂，齐裕，你没事吧？给你发消息一直没回。”
　　“对不起，我没看见。”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我又没在一线冲锋陷阵，还会突然死了不成？”
　　“你怎么了？”
　　“郑少坤，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去金融院吗？”
　　“你不是说调剂的吗？”
　　“是啊，调剂的。但就算按一志愿录取，我也还是去不了医学院，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有选。可我现在后悔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就不愿意去医学院呢…啊…”说到后面，齐裕哭了。
　　他就这么哭着，哭得嗓子沙哑。
　　“齐裕，是不是叔叔阿姨出了什么事？”郑少坤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齐裕哭，第一次遇见了，就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他猜想定是叔叔阿姨两人出了什么事！
　　“死了，我爸妈都死了。郑少坤，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但你还有朋友，齐裕！你还有我！”
　　之后每天，郑少坤都会打电话给齐裕，聊天的内容没有很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郑少坤一直在说，齐裕只偶尔嗯几声，而后就会挂掉电话。
　　疫情结束后，城市解封的第一天。
　　齐裕看到了楼下举着电话挥手的郑少坤。
　　“郑少坤，对你来说，我是什么？”这是齐裕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自然是我喜欢的人。”
　　“我知道你喜欢我，至少到今天为止，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明天，我就不知道了。郑少坤，你能喜欢我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
　　“一辈子。虽然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有多长，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爱你一天，疼你一天，直到我死。”
　　想来，郑少坤的这个回答是齐裕想要的。所以在这一天，齐裕才会和郑少坤在一起。
　　经过这次疫情，齐裕失去了家人至亲，靠着父母生前的存款生活的齐裕，在物质生活上并不富裕。
　　双亲逝世，对当时的齐裕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以前的齐裕虽然内敛，也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你叫他，他会笑着回你；你逗他，他会炸毛；在熟悉的人面前也会任性。只是后来，齐裕世界的天塌了，他只能自己撑着，然后有一个叫郑少坤的，说着喜欢自己，执着地给齐裕拽到自己的世界里，齐裕才又看见了蔚蓝的天空，星辰的夜幕。
　　齐裕不知道郑少坤没死。在他看来，那个有郑少坤的世界里的天也塌了，最后，还是只剩自己顶着那塌了天。
　　只是现在齐裕却有些想明白了，天还是自己顶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