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秋至叶飘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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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没有后来的事，他们当会极不一样吧。
当一人驾马横冲而来，后头是依旧沉迷着的花自青。叶雨辰想也没想的，掠去将人抱离开来。再瞧，显然是马失疯，在街市上横冲直撞，闹的一阵鸡犬不宁。他飞身过去，以力盖马前颅，牵以缰绳制约，那马起先还扬着前蹄，后来好歹落下来。才有一众小厮仆人的赶了来，接了去。
从马上跳下一个着骑装的清丽女子，神色显然有些惊魂未定的。
若是平日，他必定要斥说一番，但他那日心情好，也未见伤患，况且瞧那女子着实受了些惊吓，便也无心多说，不过还是忍不住提点一句，“这烈马难驯，姑娘骑它于街市，恐怕伤人伤己，姑娘还是当注意些的好。”才告辞离去。
这时候花自青也凑了过来，瞧瞧他，又瞧瞧那女子。
那女子醒神后，倒是爽利，甩着发辫回头问，“不知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你既救了我，我也好着人送份礼。”
叶雨辰满不在意的，“举手之劳罢了，相比起送礼，姑娘不若体恤体恤城中百姓。”
他走了，花自青也自然而然的跟上。而然一直走到许远，叶雨辰回瞧，也只瞧她自顾自的模样，走几步路，瞧瞧镯子，又笑一笑。好像也不曾为他纷扰，这时候他想了想，似乎渐渐醒味过什么来......
她好像......从不曾在意自己同别的女子谈笑？
然而只是稍做想一想，还当真如此，过去她总来纠缠时，他便假意与女子玩笑，故意冷着她，可那一招从不曾管用过！
往后的日子，他也时不时的被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苦恼一阵。而他再与别的女子谈笑，也会下意识的瞧瞧她的反应。于是就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他与友人相聚明月楼，忽闻花自青的一声唤，寻声望去，可见楼下一个极娉婷的身影。他早知道花府有一个同她长相一样的姐姐，只是那日天黑也没瞧清，如今倒是想去会见会见。
他起身时，苏瑾拉住他，意味不明的，“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苏瑾平日里也不多话，可只要一开口，仿若要直击人心里去。他那会儿拧了拧眉，一挥大袖的，照旧下楼去。而那次，他就当真瞧出花自青似有动容的模样。
往后的一次次上花府拜访，更像是一场场的自我较量。他瞧她总是闷闷的卧在一旁，或是瞧鱼儿，或是捉弄蛐蛐，再或是捣弄鸟窝......总归，她总有她的事忙......
而他也是如今才知道，他同她之间，那时就像是两块大石头，他以为大石头还该有石心，于是总想击碎来看看，可他不知道，石头已然就是她的石心，是他眼瞎心盲的不肯相信。
那他呢？初初将一人在心上，那些猜测的、幼稚的、可笑的行径，也只是如今看来。于当初的他，相处更像凭本能。于是也本能的伤害......
而当他渐渐开始醒悟，外界便已开传，传他与花大小姐。
当一日爹爹回京，他奉旨陪同，于大殿中见一女子，竟是当初烈马闹市的女子，而她还是当朝大公主，霓音公主。公主显然也认出了他，对他笑一笑的。
那一次的会面，让他极为的心不在焉，也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圣上从边疆守防，聊着聊着，聊到乌兰国，聊起如此弹丸小国，如今自身不保，还敢求娶公主。不过说到霓音公主年岁不小，倒是可择一男儿。
圣上语重心长，当真慈父长辈一般的说起来，说起先前就曾注意上叶家小郎，想他年岁同公主相当，又是少一辈当中难得龙姿凤表，还是大将军之子......曾同公主说起，公主淘气，一定想去亲自见见，想是已见过了？
霓音公主轻笑，叶雨辰也只是恭敬垂首。
皇帝又笑的，问起叶雁，叶雁笑一笑的抚须，尚在斟酌，叶雨辰已挣扎着，起身禀告，声称得圣上抬爱是臣子之幸，然自己已有未婚妻，不敢欺瞒圣上。
那一日的殿上，圣上久久不语，而他瞧霓音公主，公主面上有一刻的僵着。
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万万也没有想到......天子的圣威远不是表面的虚以假意。
不久后，一道圣旨落在花家，砸在了花大小姐，花潮汐的头上......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像那般，至高无上的权威之下，砸落的人猝不及防。
而当他赶至花府，圣旨已宣，人走茶凉。花潮汐伤心的不肯见人，于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婢女来唤，引他至后院的桂花树下。
花府的桂花树郁郁葱葱，香飘满院，那是花自青曾顶顶为豪的。如今花树下，花潮汐孑然而立。
他一直以来都承认花潮汐是美的，那是同花自青截然不同的一种美丽，温婉而内敛，又自有一股内劲。如若没有遇上花自青，他想他大概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甚至自小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会娶这样的女子。
可直到有一人如花自青？霸道的，不按道理的闯进来，闯进那心中，他才知道，原来所有的原以为、大概，都才显得浅显而单薄。
那天面对被自己无意伤害的花潮汐，叶雨辰是动容的，他没办法做到欺瞒，说起外界的谣传、圣上的意愿、他的说辞......
花潮汐都始终平静的听着。
想着两人相处，从来都似好友一般，两人虽对诗对词，却从来坦坦荡荡的，从没有过僭越唐突之言。而她此时笑说，“敢于捍卫自己的情意是勇敢的，你说不是吗？叶郎？”
他突然不明白起她的用意来，亦回答不了她。而直到花自青闯来，瞧了他们，怔怔的，又似不解的瞧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竟不敢瞧这双眼睛。
后来的日子，当真如梦一般。
苏瑾替他面圣求情，无果；他每日想着可解救她的法子，亦无果......他甚至没有办法的求问爹爹，爹爹也抚须叹的，称圣上近年来越发的喜怒无常，锱铢较量的心思越发重起来。经此一举，一来自然是给叶府一个违逆皇室的警告，二来......也是不快御史近年来的诸多评撰言辞，想是早有报复之意，如此，也算一个小小警告。
又转而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官场便是如此晦暗，此番牺牲一个花大小姐，不过是为两家，为圣上平个怒火，若此时还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挑起圣怒......摇头的，只怕到时才是悔之晚矣。
他便怔怔的，牺牲一个花大小姐？
爹爹怕他惹事，派了人整日看着他，而他苦于内心的愤懑与谴责，只有喝酒度日。花潮汐也曾差人带话，让他不必囿于心结，也不用告诉小青，既然一朝为官，落到如此必然要有个牺牲，那也得将牺牲降到最低才是。
可她的体贴一点也安慰不了他，只是让他的内心生出更大的愧疚，如若不是他，圣上大可用许多可对花府的警告，又何以......何以牺牲一个花大小姐？而另一头他又心惊，如若不是外界谣传他与花大小姐，如若是小青？
他更是不敢想象了。
谁也不知他那时在历怎样的一番心境，翻天蹈海也不为过，他在他的暗庆与自责中辗转难安，无处安放。而花自青呢？她就当真一无所知的，在一墙之外的墙垣下，苦苦盼着他。
这时候，思恋就像一只挠心挠肝的小爪，通过层层墙垣与禁忌，狠狠抓向他。
他起先是在府里喝，后来思恋不过，上酒肆喝。可只有面对她，他又怔怔，一点也不知道还能如何面对她，伤了她的姐姐后，他还能如何面对她？
而她总是那么好骗，总以为自己轻易的就醉了，哭着求着让他不要再喝。岂不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卑劣的、又死不悔改的心思。想看看她，再看看她，即便是她过来，哭着、求着、伤心着，他也只是想乘机再看看她。
可当她真过来，他又同样怕圣威难测......
那是他这一生都不堪回首的记忆，却又是苦苦挣扎中的记忆。
往后的日子，他没有一日不在自问。若他当初能忍住不去见她？若他当初......能稍稍疼惜一点她？对她没有那么多的猜疑与试探......
那她是不是不会走？
没有人能回答他，而他也只有在一遍遍回忆过往的途中，在那七分醉酒三分假意的日子里，去慢放一般的寻找蛛丝马迹。他看见他总是刻意的歪醉在有她的那一边，而她起先总是哭，总是哭，又总是巴巴的望着自己，受了委屈后守在门外，不敢进也不敢离开......
而他竟当真忍心瞧她这般......
可又是从何时起，她不再轻易哭泣的呢？就在她又一次被自己凶斥后，回家，连着几日不见。那几日里，他就当真彻彻底底的醉了几日，等再醒来，见她已然平平淡淡的模样。那样子，就像回到了最初相见，她好像对这个天下存了无限好奇，常常转着个滴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在用眼睛说话，“咦，这个怎么是这样？那个怎么会是那样？”
可当她托腮，听说书人讲故事，又能认认真真的听上一整天......
她那时，亦是那般托腮瞧他。只是眼中再无好奇，有的，只是无可奈何似的......心满意足。
而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天是花潮汐出发的日子，他责懑难当，所有的情绪汇成大山一般的压下来。他无力招架，只有喝酒，喝了个满满当当，似乎只有醉了，才能逃过那灭顶的责难。
而也就是那一天，他于迷迷糊糊中，瞧小青向他走来，对他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只瞧她又哭出来，他好像心中也跟着漏了个洞似的，汩汩往外淌着血。于是他说，“别哭......”
她却越发遏制不住的哭出来，直到凑近，在他颊上落下一吻，还有......一滴泪。
那滴泪从滚烫，渐渐消磨，直至淡去。而当他醒来，脸上只余泪痕。
可他瞧不见花自青。
他好像是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花府，花府哀哭一片，人去人散。他又像是恍恍惚惚的，随人群到了皇宫院外，于人潮中寻找那抹身影，可是没有。
直到被簇拥着的西宁公主在拜别圣上后，又被簇拥着端步出来......
人群对新娘，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欢呼雀跃，所有人都在欢笑，所有人都在惊叹，大人们相携笑望，孩童们欢欣鼓舞，只有他......被惊愣在那儿。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上去，似梦一般的虚幻，可又虚幻的如此真实。
他瞧她穿着火红的喜服，珠毓琅嬛，满身华丽，可是她在哭泣。她像个人群中走散的女孩儿，正在孤苦无依的哭泣......踉跄的步伐，显得与身形不符的嫁衣，都像是要压垮她。即便有婢女紧靠着，循循教导着什么，也止不住她的哭泣。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到他，他简直入了魔一般，就想上去，却被一人摁住肩。
是师父......
泪水已经源源不断的落下来，师父苍劲的手力死死地按住了他。而他还像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问，“师父，您可知她是谁？”
师父神色清明的瞧着他，无波无澜，唯有平静冷凝的，“让花二小姐去，倒可算得最好的安排。”
他的脑袋蓦的一个放空，好像就是那时，他的心神都飞离了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身体，身体内只有一个回声，是她......真的是她......
而师父还在说着什么，他以为他是听不进的，可他听进了，听见师父说，“失去花二小姐恐会让你难过一阵，可失去花大小姐才会让你后悔一生，你当要清楚自己所求。”
他空荡荡的脑袋理不清这句话，只有瞧她最后被簇拥着上马车，马车绝尘而去。而他则木木的，动也不能动。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秋至叶飘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