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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脚下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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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感觉到上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只有季南风和楚妈妈给他发消息才会有的震动模式,考虑到楚妈妈不会在上午八点钟的上课期间来骚扰他,楚逸合理推断这一声绝对是季南风。
他继续认真听着课,顺手在草稿本上演算了一下老师正在讲的题,答案和老师给的一样。
但楚逸左手却悄悄伸进了兜里,拿出手机放低去看季南风给他发的微信。
季南风:最近咱们这边开始修路,挖一整段路,哪哪都是坑,堵车快堵死我了。
还附了一张图,拍的是一溜长长的堵车线和一旁被拦起来、同样长长的一道沟。
看样子像是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拍的,楚逸关掉图片,回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把手机放在桌肚里。
等等,坐在车里…季南风上学步走五分钟都能到的路程需要坐车?况且现在已经八点,他才去上学吗?
楚逸猛的回过味来,又打开手机发出一条消息:你要去哪?
正看着消息发送出去,上面的老师突然大喝一声:“楚逸!干什么呢?”
楚逸被老师的嗓门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一抖,掉进桌肚里,金属之间碰撞,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嗵”。
他调整了一下,平淡地回答老师:“看下课时间。”说着从桌肚里拿出一块表来,向老师晃了晃。
“认真听课!不要总是想着下课,你们这些孩子,仗着自己聪明,会那么几道题,拿到了省队资格就总不把基础和听讲放在眼里,想当初…”数学老师自然而然地跑偏了话题,开始回忆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如何勤奋如何努力。
楚逸松了一口气,没再去拿手机,开始专注地听老师叨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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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要出去,和天狼请假了。”季南风给楚逸回了消息,坐在车上看着前面拥挤的车流,心里一阵烦躁。
身边的公交车司机在狠按喇叭,本来分贝就高的公交车喇叭因为时间长的加成效果倍增,让人耳朵和脑子一起嗡嗡作响。被挖开一米见深的那道沟里有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走来走去,黄土堆上一辆挖掘机正慢慢地开掘挖土,机械臂转来转去,不知疲倦地重复一个动作。黄土被风扬起,荡出一片黄色烟雾。
小城的城市规划及其差劲,前一段路还没有铺平,下一段就已经开挖,一道沟从上至通到下,原本单行道变成双行道,承载了这条路不该承载的车流量,不幸地堵成稀烂。
这是这样的一个小城,不完美又市井,却是他和楚逸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落后的,真实的,四线北方小城。
车流开始缓缓前行,交警在前面挥舞双臂大开大合,给人一种他能一步冲出五米去制止那边继续往前挤的车的感觉。
交警的努力没有白费,交通状况有所改观,出租车也开始向前挪动,于是季南风又向外拍了一张与刚才不同的照片,给楚逸发过去,还附了一条消息:终于动了,这路真要命。
楚逸没回,他也就放下了手机,去看外面的景象,纷纷扬扬的黄土,横冲直撞在空气里。
出租车司机也等得无聊,于是开始和他搭话:“小伙子,你拿的那是什么东西?”
季南风低头看向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黑色长形包,“滑板。”
“滑板?”司机师傅见过滑板,但是没看到过这个长度的,“这么长?得有一米了吧?”
季南风拍了拍滑板,“一米一八,这是长板,和短板不一样。”
“哦…”司机不懂这些,于是又换了话题,“那你这是拿着它去火车站?不可能是去广场滑两圈就回来了吧,要带着坐火车啊?”
“啊,”季南风点点头,“比赛。”
“呦,比赛好,比赛好。小伙子挺厉害啊。”司机听到“比赛”,下意识觉得能参加比赛的都是专业人士,档次不一样的。
季南风笑了笑,没说话。
司机师傅像有问不完的问题,又开口道:“要去省外还是省内啊,看你样子还是个学生吧,不去上学?家里人放心?”
季南风听司机蹦豆子似的一连蹦出好几个问题,挨个回答他:“省内,不远。今天请假不去学校,我成绩也不行,不如另找个出路,家里人放养我惯了,不怎么管。”
其实哪是不怎么管,他爸每天忙地不着家,知道他学习无望以后也就放任他爱干什么干什么,能自己拼出条路也算个男人,他妈妈只希望自己能快快乐乐长大,至于前途,不是家长逼迫着就能看到的。
司机师傅点点头,问题终于问完了,车厢里又陷入沉默,所幸堵车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司机也就专注开车,眼睛直视前方,没再开口。
终于到了火车站,季南风给了钱利索下车。只背了一个平常上学用的书包,装些换洗衣物和滑板要用的装备,手里提着滑板,和往来背着大包小包推硕大旅行箱的人格格不入。
他去取票口取了票,上个月刚在楚逸手里见到的这张四四方方的票,一个月的时间就又兜兜转转到了自己手里,一样的颜色大小,只是上面的字有些许不同。
他拍了一张火车站广场上的水泥地,灰白色地面,下方露出自己的两只鞋尖。
照例把照片给楚逸发过去,还有简简单单三个字:上路了。
季南风看一眼时间,九点二十,再看看火车票,发车时间十点。他进了站,随便找个椅子坐下来,一米八多的个子缩在窄小的椅子上显得突兀,他调整了舒服的坐姿拿出手机。
有新消息,楚逸看样子是下了课,秒回他的上一条微信:要去什么地方?
季南风眯眼笑了笑,就算楚逸看不到他也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保密。
对面的楚逸失笑,多大的人还玩儿保密这一套,他无奈地回了句“行吧,我去上课,回来再说”,放下了手机。
季南风退出和他的对话框,火车站的广播开始通知检票。季南风站起身来,随着人流一起朝检票口而去,十分钟以后进了车厢。
硬卧,坐半天的时间。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安顿好行李,掏出耳机开始听歌。
楚逸当初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周围形形色色人来人往,却和自己一点关系与牵连都没有。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苦涩。
他闭上眼睛,伴着耳机里的喧嚣,逐渐进入浅眠。
——
季南风时醒时睡,并不踏实。再次醒来是被自己饿醒的,耳机里单曲循环的音乐仍然在播放,一个强劲的鼓点砸在自己模糊的神思上,和饿意共同作用让自己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摘掉一只耳机,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嚯,三点,真能睡。
肚子传来有节律的咕噜声,季南风人其实很随意,只在在乎的地方上心费力,至于吃饱肚子,他懒得去折腾,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三下五除二吃完。再一看包,还有一盒牛奶,之前经常给楚逸喝的那个牌子。
季南风喝光牛奶,胃里有了东西,心情舒畅。
火车要四点到站,他无聊地翻起手机里的游戏,选中了一个跑酷单机游戏不亦乐乎地玩起来,一个小时倒也过的飞快。
到站了。
火车悠长的鸣笛传来,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归于平静,安安静静地停在铁轨上,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季南风拿好东西下了火车,出站以后停下,掏出手机,拍一张大厅里斑斓的大理石地砖,打开对话框,发给楚逸。
——
终于熬到下了课,博涵书院的时间管理很紧,楚逸没时间回宿舍收拾东西,直接去了食堂吃饭,吃完饭又立马带着一背包书直奔图书馆。
其实他的学习并不轻松,虽然能力的确超出常人,能在数学奥赛拿到成就,但理论上说他还是一个在校高中生,一旦没能进省队,最后还是要回去上高三,按照最大众化的方法——高考,才能上大学。既要学极其难啃的奥赛,还要保证自己的高中知识没有落下,一心二用,并不容易。所以他今天抓紧时间去图书馆,复习高中知识,一本比一本厚的复习资料书都要自己看完做完。
楚逸从七点到九点整整两个小时没挪过一下位置,一坐到底,翻完一本书就接着下一本,看完书去刷题,目不斜视,很沉得下心。
九点图书馆闭馆,他也背起包走出图书馆往宿舍方向走。掏出钥匙刚打开门探进半个身子,他猛然间发觉出不对。
借着穿过窗户的月色,他看到床上躺着个人,目测身高不低,身型挺拔,应该是个男的,黑黢黢地蜷成一团,胳膊挡着大半张脸。
一个男的,大晚上翻窗进学校里的男生宿舍,还不急着走,反而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没有开灯,就着月光谨慎地往床边走,顺手抄起桌上一本牛津英汉大字典。
床上那人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都渗着玉石一般的光泽,楚逸很容易地找到了他露在外面的喉咙。眼看越来约靠近对方,楚逸终于迅速向前一跃,伸手猛钳住他的喉咙,一条腿狠压在他的肚子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压制在对方身上。
“咳!”那人直接被掐醒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抓钳制自己喉咙的手,被胳膊挡着的脸露了出来,楚逸心跳猛地漏下半拍。
季南风!
“我靠,”季南风从喉间艰难地发声,“谋…谋杀亲夫…”
楚逸慌乱地撤回手,却因为太过慌乱惊喜,忘了自己正半跪在季南风身上,另一只手还拿着本牛津正要往下砸,于是因为重心不稳,直直跌在季南风身上。
“嚯…太给面子了…”季南风咬了咬牙,缓解着被一个大活人整个砸在身上的痛意,抬起手揉了揉楚逸的头发。
“怎么了,还没反应过来?”季南风问他。
楚逸又惊又喜,脑子里都是一片雾蒙蒙的发着懵,无数个问题呼之欲出,季南风怎么来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怎么找到自己宿舍的?他来多久了?饿不饿累不累?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埋在这个熟悉的胸膛间沉默无言,良久憋出一句“…嗯。”
季南风看出来他发着懵,直接告诉他他:“猜你也一直没看微信,我给你拍了一路照片,d城堵车的路、火车站的水泥地、t市火车站大厅、你们学校那条石子路,最后是你宿舍门口。”
他拿起手机在楚逸面前晃了晃,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自己的宿舍门前。黑暗中的屏幕有些亮过了头,让楚逸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有点发酸。
“为什么要来?”他终于开口问。
“来比赛,顺便看看你,翻进你屋真不容易,要不是看见你窗台摆着盆多肉,我都不知道该翻哪。”季南风笑起来,像只得逞的狐狸。
他没说,为了能经常来看楚逸,他报的比赛里十有八九都是在t市。
楚逸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看着季南风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的双目,就着趴在他身上的姿势,落下一个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