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南风的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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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深觉烦躁，因为季南风的那一句“我陪你一起去”。
他不可抑制地回想季南风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语气、动作，还有下巴传来的真实的钝痛，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他品味着这一句话，把六个字翻过来翻过去地想，拆成单字再整合成句地琢磨，恨不得把偏旁部首都重组一遍以此来揣摩这句话所蕴含的情绪。
楚逸闭着眼，心口不由得一痒，季南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他对自己也有好感…
他不敢多想。季南风是他的水中月镜中花，是距离北方的他一千多公里远的缠绵南风，他碰不到摸不着，就连气味都不能觅到一丝一毫，运气再好也只是那南风碰巧顺着气流北上，飞散在各地，再留极细微的一缕给他楚逸。他真的不敢肖想，想的再多就会被难言的苦涩噎的喉咙发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发出那份难以启齿的情愫呢？他已经没办法分清，也许是季南风跟在自己身旁，在暖黄霞光中捧腹大笑的时候；也许是季南风敲开他家的门，分别揉揉他和那只猫的脑袋的时候；也许是在夜晚把他硬拽出来跑步，看到季南风在黑暗中炽热而明亮的眼睛的时候…
又也许是这些小事像藤蔓缠绕起来，慢慢缠绕成了参天古树。
他只清楚，自己这样是龌龊而错误的。楚逸总会悲愤而羞愧地想：你怎么能这样呢？那可是你发小，把你当最好的兄弟的发小啊！你恶不恶心？
但他又会想起季南风赶都赶不走厚脸皮地往自己身上贴的样子，忍不住鼻子发酸。
傻逼，他在心里闷闷地骂季南风，我都替你不值得。
骂了两句他就撑不住了，心里开始劝那个傻逼：你别这么执着了，就像个偏执狂一样。你对我是真兄弟，我对你呢？我冷你冷的这么明显了你是感觉不到？
是了，季南风郁闷的问题，“他们两个现在为什么如此尴尬”，答案是因为当事人之一在极力疏远。
在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楚逸也苦苦思索挣扎过。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又有哪个能忍得住单恋暗恋？但他性子软，他怕。
怕坦白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怕季南风说他恶心，怕这股南风…真的就像风一样，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季南风对他来说就像一股实实在在的风，握在手里也会随时抽离，箍在怀里都无法钳制住。风只等冷热气一对流就四散在七大洲四大洋里找都找不回来。而季南风呢，可能自己的心意一说出来，便从他身边走的干净利索，甚至带着厌恶烦躁的心情吧？
所以他不敢坦白，只能憋在心里没骨气地想：也许少些接触，就能自然而然地忘掉了吧。
但他低估了十几年的发小情，低估了季南风没脸没皮的程度，也低估了自己的固执，认准了就不会再轻易改变。
他静静躺在床上思考，舌尖抵着犬齿，带来一阵尖细的麻意。正出神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闹钟，学校要求周日下午就要去上自习，现在时候已经到了。
止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他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东西，套上校服就打算出门。
刚走到门口，敲门声响起，他赶紧打开门，季南风斜挎着书包站在门口，痞里痞气地冲他笑，校服袖子一路挽到胳膊肘。青春的活力与男孩儿的荷尔蒙劈头盖脸地撞向楚逸，撞的他晕头转向。
“走吧，干站着干吗啊？”季南风率先开口，眉毛高高地挑起来，笑嘻嘻地看他。
楚逸挪开视线转头关门，淡淡答应：“嗯。”
到了学校季南风就不安分起来，自习课对他来说就是摆设，于是便纠集起周围一圈学渣唠嗑，几个人头围在一堆悄咪咪侃天说地，话题能从昨天晚上刚播的NBA转到隔壁班那个肤白貌美的班花，之后扯到今天打的那局地区赛，再兜兜转转到明天午饭吃什么去哪吃，以及几个人如何科学部署，以最快最强的速度抢到食堂最炙手可热的一碗汤圆。
没错，汤圆。
这也算他们学校的特色，主食里特供汤圆，是食堂大妈自己调芝麻馅包起来的，大妈炒菜水平一般，但包出来的汤圆是食堂一绝，每天那一个窗口都人满为患，达到了手慢则无的境地，在一众扮相一般口味更是难以恭维的炒菜里一骑绝尘。
季南风听着他们的战略部署，自己却开了小差，他想起来楚逸特喜欢吃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每年元宵节那天整个人都美滋滋的，少了几分冷气。他记得有一年去楚逸家蹭他妈妈做的汤圆，那碗汤圆是什么味道已经全然忘记，但却清楚记得楚逸吃汤圆的样子。用勺子在碗里转几圈，捞起一颗圆滚滚的小团子，先咬下去半口，等里面的芝麻馅流出来以后再吞下另外半个，伸出舌尖来舔勺子上剩下的馅，细细密密地尝那一口甜味。
季南风突然想起楚逸那只叫“秋天”的猫，也是伸出粉红色的舌尖，低敛着小脑袋，有一口没一口地去舔碗里的牛奶。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觉得喉咙隐隐发干。
明天去给楚逸带一碗吧。季南风在心里计划。
晚自习对季南风这样的差生来说也许就是连蒙带抄完成作业，再和兄弟朋友们聊天打闹几个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而对于楚逸这样的优生来说就是做一套数学高考模拟题、背一遍厚厚的英语笔记的时间，同样也是眨眼而过。两个人一晚上就像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是啊，季南风下课透过几个和自己哈哈直笑的好兄弟的间隙，在斜后方看着楚逸伏案的样子，他宽大的衬衣包裹着那具极瘦的身子，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微微抬起头笑得散漫，脸色却还是压不住的冰冷，礼貌而疏离，对自己面前那个害羞的女孩讲数学题。
看起来真是…季南风在脑子里搜刮着适当的词汇，良久想到，他看起来真是…
运筹帷幄。
那种自信的样子，仿佛浑身上下都发出淡淡的和煦的光。
是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在一个世界的光。
放学时他们照例一起回家。季南风慢悠悠地整理书包，等着楚逸写完那道解了一半的物理题。刺眼的灯光映在楚逸的脸上，班里只剩下了四五个同学，显得有些空荡荡，静谧的意味穿梭在凝滞的空气里，季南风坐在楚逸邻桌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看那双修长的手握着黑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联立出的式子。
季南风在旁边干瞪了半天天花板，楚逸终于得出了解，在题上飞快地写下答案，他抬起头冲季南风抱歉地笑一笑，装起笔拎着书包跟上季南风。
高二年级在二楼，而他们班又在二楼的最里面，两人并肩出了班门，走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
这次楚逸罕见地先开了口，因为他仍在回想那句“我陪你一起去”，在他做题间隙的一刹那，在下课铃响起他思路中断的时候，在无意间瞥到季南风的瞬间，那句话都会像洪水猛兽一样无法阻挡地朝他扑来，扑的他措手不及，心下彷徨。让他忍不住想，这一句话究竟是无聊的随口一提，并未被当事人放在心上；还是其中也隐藏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秘辛。
楚逸盯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尖，开口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季南风听到这句话后就掉转过身子朝向楚逸，先楚逸几步扶着扶手倒着走下楼，他扬起头看楚逸，边走边漫不经心地笑了：“我也说不清…谁能知道呢。”
楚逸深深皱下眉头，面色不善地开口：“谁能知道？意思就是你不努力不作为，听天由命？那…”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开口：“那你说的陪我一起去呢？这句话当不当真了？”
季南风已经走下了最后一阶，闻言愣了一下，拐角的灯光照在楚逸的鼻尖，他能看到那鼻尖软软的细小绒毛，楚逸在盯着他，眼里的光芒被晕开，像水墨晕染开的的缱绻风情。
楚逸在比季南风高一级的台阶上站定，忐忑地等待着回答。他个子比季南风低，站在台阶上却还高出了对方一点。
季南风微微仰起头看着他，敏锐地观察到了楚逸耳边不正常的绯红。于是他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一般，难以抑制地双手捧起楚逸的脸，慢慢靠近，近乎虔诚地在他干燥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突兀的吻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心里那层不堪的膜被戳破，暴露出他对楚逸千回百转的心思。
原来这就是喜欢。
是啊，喜欢才会去不厌其烦地招惹楚逸，才会想着让楚逸注意到自己，哪怕是以一种讨厌而吵闹的方式。喜欢才会凡事先想到楚逸，看到窗外开放的桃花都会忍不住回忆起楚逸脸红的样子，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喜欢才会围绕着他，才会想要陪着他，一起去往任何地方，妄图在他的未来占据一席之地。
对，他喜欢楚逸。他在这个吻里笃定而晕眩地确认着，细细品味着这份感情。
楚逸的耳朵一阵轰鸣，嗡嗡地响着，他感觉嘴唇像是被南方归来大雁的羽翼末端轻轻扫过，痒痒的，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这是南风吹拂过的吻吗。
这是南风的吻。
他在心里晕乎乎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南风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