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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笨蛋 ...

  •   日本战败后,擂钵街内的气氛更紧张了。

      虽然表面看不出异常,但从新街区有不少人起了离开擂钵街、去其他城市居住的心思,就知道问题不小。

      我曾见中也目送又一个离开的居民,低声自问他是不是也该带着我一起考虑之后的事。
      但不等我开口,他便又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新街区有太多他无法放手的东西。
      再者,最现实的是他和我这个尴尬的年龄,无法在新街区外好好生活——原本特蕾莎的人脉可以解决部分这个问题,但有了佑一横在他们之间,再去拜托就不合适了。
      当然了,即便真有机会出去生活,我也不会走。

      这不符合我的计划。

      战败的后续让政府更加忽视了擂钵街。

      正因如此,原本安静祥和的新街区也重新陷入里街区一般的混乱。

      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人从里街区跑来偷抢杀掠,但好在,大多都能被中也及他的跟随者发现阻止。
      这些人大多都被中也嫌弃地扔回里街区自生自灭,而另一部分用来就地格杀,立威两边。

      这些我接触得不多,还是书灵替我跟着中也才知道的。

      和以武力保护新街区的中也不同,我更多活跃在新街区内,负责安慰那些对变化产生畏惧的居民。

      大概是战败的影响真的很大。
      受到刺激想轻生、或报复社会的人越来越多,松岛大叔的医疗所每天都去了不少人。
      其中大部分,还是我亲自送过去、后悔自杀的年轻人。

      这不,又来一个。

      在接到居民的求助,说又在海边遇见想要跳海自杀、神神叨叨看着像精神出了问题的男人,我连忙赶了过去。

      放在其他城市,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都是找专业人员。
      可惜在擂钵街不存在处理这种事的专业人员。
      里街区的居民不是加入□□为虎作伥,就是被压迫得只能抢夺更弱者的生存空间。而新街区虽然有中也等人维持治安,还有松岛大叔的医疗所撑着,但并不能解决更为纤细的问题,比如失业、看不到未来等精神打击。

      至于为什么几年后的现在,遇到这些精神方面的问题会有人找到我……那只能说,我的“文本”真的很好用。

      劝得回来的就劝,劝不回来又是一时冲动的,我就直接动摇他的意志,在笔记本上写下放弃自杀的文字。
      我自己都记不清救过多少一时迷茫的人。
      只是等回过神来,遇到相关问题就找安洁尔的印象,已经随着天使的称号传播开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甚至站在某些人的立场,我只是在以自己的想法干预其他人的选择。
      但我懒得管那些,不拦下那些人我就是觉得不舒服。

      真要指责的话,就怪那些人并不坚定的立场吧。

      不然我就算用上帝视角改了他们的选择,他们也不会放弃。

      人嘛,总有意志消沉的时候。
      走过了那段时间,也就放下了。

      不过其他人却过于依赖我的“劝人功底”。

      有时候我真想露出真实的那面,告诉他们不要依赖某一个人的帮助。
      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接受过咒灵世界的洗礼,能经历这么多次劝导,还能不被负面情绪支配,保持最初的平常心。
      但我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再等三年吧。

      等到计划的拼图完成最后一片,我再让他们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没耽搁太久,我到了海边。

      我看到站在护栏外,就差一脚就能跌入海中的男人。

      男人很快发现了唯一靠近他的我,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多半带着自嘲,听着怪让人揪心,又莫名觉得慎得慌。

      ——看起来,确实像精神不太好的。

      我走了过去。
      因为他并未抗拒我的靠近,我也没有在文本里着重强调安洁尔的亲和力。

      “是‘天使’啊。”男人认出了我的身份,想来也是在新街区呆过的,“你是来接我回天上的吗?”

      当然不是。
      我想。
      上帝才不会管你们的死活,更不会派谁来接你们。

      “我是来陪你的,毕竟一个人很寂寞嘛。”我距离他两三个人的距离,不再靠近,“如果你愿意向我倾诉的话,我或许也能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我管他愿不愿意呢。
      ——即便是我也有不爽的时候。
      ——老是靠小孩怎么行,大人也得支棱起来啊!

      只有我能看到的笔记本早已备好。
      翻开文档最新的那页,我直接记上早已用过多次的句式。

      [在安洁尔靠近自己的时候,男人心中涌起万般念想。]
      [面对天使的询问,他迟疑着是否在生命的最后,告诉她自己的悲苦。]
      [就像在祷告室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孽,男人在面对安洁尔温柔平和的目光时,冲动地想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向女孩说出难以对他人说出的过去。]

      最后一字落下,我听到他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去。
      三年前被爆炸波及、投入资金购买的商品全数毁灭,好不容易花了三年重新来过,却又遭了骗子,连同本金一起打了水漂,最糟糕的是这个骗子还是他曾信赖的好友。
      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连交往五年的女友在这时候突然消失,让他万念俱灰。而浑浑噩噩时,他抬头看到了港口的海,不免产生了干脆跳下去死了算了的想法。

      然后被赶来的我拦了下来。

      我不明显地叹了口气。

      一个人的只言片语,无法总结出故事里所有人的立场。
      不过只是救人,我还能用外挂想想办法。

      “觉得难受的话,不如看看你面前的海吧。”

      我说出引导的关键词。

      [他随着女孩的话,看向本该跳入的大海。]
      [广阔的、无垠的、包容一切的海面。]
      [自己的烦恼在这片海域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又单薄。]

      男人想抬起的脚又落下了。

      [多么不可思议。]
      [心尖的郁气,好似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平息了。]

      我当然看到了他的反应,心下松了口气。
      我想,这次遇到的人也只是一时冲动,真是太好了。

      “这样漂亮的场景,要是再也看不到,就太可惜了。”

      劝解,亦或是无意识地感慨。
      在我平淡的话语中,男人怔怔地看着海面。

      伴随着海浪与风声,他的眸中印出了阳光下的波光粼粼——那是生活中最为常见,却又从未特意去注视的景色。

      “真美啊。”他说着,甚至流下泪来。

      或许是为了眼底的景色,又或许是为自己前半人生的苦闷。

      但总归,他不再有跳下的勇气了。

      所以我再度上前,坐到了他身边不远。
      我抱住小腿,将脑袋搁在支起的腿间,与他一同看向大海,“当然。”

      “毕竟,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

      每次看到这片海,我总能回想起真实的自己。
      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海”,无数次无声地提醒我自己是谁,又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这里。

      所以我说,这是我在擂钵街乃至横滨最喜欢的景色。

      可男人不懂我的暗语。
      所以他只是径自看着海面落泪,低低地回了我一声,“是啊。我好像……也喜欢上这里了。”

      那是他在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新支柱。

      所以我微笑着,缄默不语。

      等他重新平静下来,我提议他去松岛大叔那里看看。
      毕竟靠近擂钵街的护栏年久失修,他刚刚翻过去时,被生锈的围栏划伤了手。

      不过男人拒绝了。

      “我有认识的医师,去那里就行。”
      男人回到正常后,难免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好似在羞涩自己向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孩子露出糟糕的大人这一面,“就不麻烦安洁尔和松岛医生了。”

      “好。”

      我没有再阻止。
      所以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医师,居然是从军区回来、选择暂住里街区的森鸥外。
      就像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之所以那么容易升起轻生的念头,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悲剧,在推波助澜试探我一样。

      “……是吗,原来遇到了这样的事啊。”
      不着痕迹将事情的经过套得干干净净,森鸥外才对男人宽慰道,“其实,关于小林小姐的事情,或许是个误会——她没有抛下你独自离开,相反,我那天听到她和自己的亲属交涉,想让他们帮帮你。”

      男人露出震惊的表情,“我完全不知道……”

      “所以,不妨先找到她,再好好和她谈谈?”

      男人的眼神坚定了起来。
      他简单给伤口消毒后重新有了活力,准备去可能找到女友的地方看看。

      “多谢您了,森医生!”

      森鸥外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他彻底不见身影,森鸥外才收敛了伪装的笑意。

      “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说,是参数不够多?”

      森鸥外难以从男人的话,判断安洁尔是否拥有精神方面的异能。
      虽然男人很容易接受了安洁尔的靠近和劝导(在他看来)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直接把过程判定到异能的领域。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反异能者在。

      思考无果后,森鸥外果断转向自己前段时间捡到的外援,或者说,他捡到的是个聪慧过头的小麻烦。

      “太宰君曾在极光做事,想来失败的‘围剿’也有参与。”
      医生装扮的男人将椅子转了半个圈,整个人面对因为不小心摔伤、只能用一只手翻找瓶瓶罐罐,好像完全无视他存在的小少年。
      他面带笑意,用他们心知肚明的试探话术问道,“不知道新街区的‘天使’,在太宰君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孩子?”

      被纱布缠绕的右眼遮挡了小少年半边的视线,这使他得像森鸥外一样转过身,才能看清对方的动作与表情。

      “她啊?大概是个笨蛋吧。”

      少年随手扔掉了手中的药瓶,没有合上盖子的药瓶伴随着露出的药片,以完美的抛物线落地,砸得粉碎。
      可森鸥外没有因此责怪他,而是不在意地将目光从药片上挪开。

      “哦?这倒是我没想到的评价。”

      “因为她真的很好骗嘛。”

      只有一只手活动自如的太宰变魔术似地掏出黑外套口袋放着的手机,他快速解锁,点开邮件的图标,选中某个联系人一通操作。

      手机界面显示着与之对话的自定义昵称,在消息的最上方,是他发送的一张照片——那是他从树上摔下来时,手臂血肉模糊的惨象。
      而照片下方,是太宰刚刚共享给对方的一个地址。

      定位正在森鸥外的诊所附近。

      “太宰君做了什么?”
      “做了森医生想做的事情。”

      小少年眯起眼。
      他想到一些有趣的计划,不由向临时的抚养人分享,“森医生,说起‘神话’,不都有那种故事吗?”

      “被剥夺‘羽衣’的仙子无法再返回天上……之类的。”

      森鸥外并不意外他的跳跃思维。
      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前,他只是淡笑着点头,“是有这种说法呢。”

      “那——”
      小少年露出期待的表情,“如果没有羽翼,天使也无法飞回天上了吧?”

      森鸥外没有回答。

      “森医生。”
      他的话题再度跳跃,若非他面对的是森鸥外,恐怕无人知晓他话中的真意,“虽然你是医生,但这身白色稍微有点刺眼呢,要不干脆改用黑色吧?”

      “会很有趣的。”

      很难界定,太宰的暗示到底指向哪个方面。
      但不论是哪个方面,森鸥外都能游刃有余地回答。

      “这恐怕有些困难。”森鸥外这么说,“不过……确实有尝试的价值。”

      这回轮到太宰不予回答了。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打破沉默的,是手机被回信传来的提示音。

      “——看吧。”
      小少年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明明告诫过她要学会怀疑别人,结果还是一如既往。”

      看清了对方的回复,太宰耸了耸肩,按熄了手机重新将之扔进口袋。

      森鸥外没有问他看到了什么。
      但就他之前的话,森鸥外也能猜到一二。

      在太宰收回的手机中,紧随着他已发送消息的,是简短的两个字。

      标注了“笨蛋安洁”的界面下方,唯一的回复是——

      「等我。」

      若再观察仔细些,就能发现。
      上下两条消息发出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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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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