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293、执政官们在一起的一天

　　直到不自觉走出十七号市集很远，凯撒才回过神。

　　先前被蒙在鼓里，现在知道洛西文的心思后，凯撒反而松了口气。

　　死亡什么的，听着听着，好像也能接受了。凯撒挠挠脸，再次哀叹了下自己悲催的小命运，并在心里默念道：“纪淮啊纪淮，不是俺不想救你，实在是没法子了。你可一定要挺住，我已经向诸天神使祷告了，等你脱身后，可得尽快来解救我啊！”

　　不然，咱就生不同时，死同F区了！

　　它勉强打起精神，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杀死我？我们现在又要往哪里去？”

　　洛西文瞧了它一眼，嘲讽道：“心大就是好，死亡的阴影没留多久就散了，现在还有精神同我问东问西。”

　　“那我能怎么办？”凯撒握紧拳头，“你都给我下死亡判决书了，就不允许我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蹦跶一会儿？”

　　“……行吧，垂死挣扎也是本能。”

　　凯撒忍住不骂狐，“你该说说，别兜圈子。”

　　洛西文装模作样地叹气：“这还真不能透露，毕竟是个惊喜。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靠！”凯撒气得叉腰，“那你就不能等通缉犯处死后再对我行刑？非要这么赶吗？”

　　“那可不行，等76号死了，你就是主上重点关注对象，到时候我可就没法杀死你；现在出发，赶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等你的死亡成既定事实，主上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凯撒简直大翻白眼，“你这算盘打得叮当响，瞒着法门弄死我，等法门知道后，也就木已成舟无力回天，而按照法门对我的敌视，估计心里头也会窃喜我的死亡，根本不会怎么降罪你！”

　　“还是有点脑子的。”洛西文肯定道。

　　“……”它还能说啥呢？这只狡诈的狐狸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它无论是往哪儿戳都被挡回来，如今只能苦哈哈地跟着，走向自己悲惨的命运。

　　难不成打感情牌？凯撒一个哆嗦。

　　它才不要在这只狐狸面前委曲求全！

　　“怎么，这么快就歇菜了？”洛西文饶有兴致，“不多求求我吗？毕竟我们儿时也算‘青梅竹马’，到底有几分情谊在，或许你多卖萌求我下，我会动摇念头也说不准。”

　　“只是动摇念头，还不是改变计划。”凯撒嗤道：“懒得给你看乐子。”

　　洛西文红幽目光闪烁，倒是带上几分隐约的笑意，“好了，反正你死前一段时间是同我一块度过的，也没啥遗憾了。”

　　凯撒的心情如同吃了苍蝇般糟糕。

　　正说着，它们一前一后踏入十六号市集。

　　凯撒撇了眼数字，“你要在这里解决我？”

　　“还远着呢。跟上。”

　　“……”

　　十六号市集明显和十七号不同，街道上行人来去，房屋前灯火融融，嘈杂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如当初他们进三十六号刑山那样。

　　果然，在刀疤独爷强硬的管制下，十七号市集死气沉沉，而别的地方却未受影响。

　　洛西文一身雪白皮毛，差点和雪地融为一体，加上它慢悠悠地沿着角落走，一时间，竟没被行色匆匆的黑猩猩们发现，自然也无人上前问好。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内城执政官的模样。擦身而过了，就只当是普通的贵族。

　　凯撒也不想惹人注目，闷头跟着洛西文，只是细碎的谈论声却时不时顺风飘进它耳朵里。

　　“喂，听说了吗？视察团要来了！”

　　“……大白天讲什么恐怖故事呢！视察团盛宴前才来过，怎就又要来了？”

　　“本来它们视察的时间就不定，谁说不能反复来，兴许搞个回访，看看一个盛宴过去，F区整顿得如何，这都说不准的好吧。”

　　“那同理，它们不来也说不准啊！”

　　“你这头倔猩猩，传言都已经飘起来了，说明并非扑风捉影之事。上头定是有了小道消息，才会一层层传下来，总之，我瞧视察团会来。”

　　“啧……你这么说也对，那它们啥时候来？又来干什么？”

　　“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是自娱自乐推的，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

　　“好好好，你赶紧说，可我把给急的。”

　　“你看啊，咱们F区最近的一次大事是六日后处决通缉犯，届时三十五位刑山之主都会在场，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这么重要的节点，视察团必定要来维护秩序，防止十八号刑山行刑中出现的意外对吧，所以我认为，视察团就是为此事而来，而且会在六日后来。”

　　“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能出啥意外，最意外的不应该是只有三十五位刑山之主吗？”

　　“……”

　　“……”

　　“三十五位……视察团会出手吧？一座刑山一位管理者，是规定，那个啥破坏了规矩，会被惩治吧？”

　　“若我没记错，那位盛宴前就被惩治过了。”

　　“……”

　　“其余刑山之主们应该会很高兴，表决可以继续，如果前十八号管理者还在的话，又能再次上位……”

　　“这样也好，你们不知道，十七、十八号刑山可压抑了，市集跟个鬼市似的。我先前有个搭子，在十七号市集口站岗，休息的时候一直跟我诉苦，前几天却突然没声没息了，我怀疑它已经被——”

　　“吓！真假的，它又不在刀疤近前工作，那些贴身侍从才叫惨，每天换一茬，全被当作试验刑罚的炮灰了！”

　　“天啊，这手段也忒残忍……还好我籍贯在十六号刑山，不然我定是一日也活不下去。”

　　“好了好了，既然视察团会来，那肯定见不得刀疤这样残害同族！我倒是开始期待视察团的到来了，不知道这回是什么审判方式。”

　　“我也期盼！”

　　“加一！”

　　“哎等等，可若是惩治了刀疤，通缉犯的行刑又怎么进行下去？主城不是说由刀疤行刑，在十八号刑山彻底处决通缉犯吗？视察团把刀疤给那个了，谁给通缉犯那个？”

　　它话音刚落，收获一片寂静。

　　许久后，模糊的声音传来，“虽然但是，那也是上层需要考虑的事，咱啥都不懂啥都不问，看着就好。”

　　“对对，看着就好了……”

　　凯撒默默收回竖起的耳朵，悄悄撇了眼前方柔顺洁白的背影，见洛西文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不知道它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也不在乎黑猩猩的八卦？

　　它怀揣隐秘的欣喜，回味方才听见的小道消息。

　　视察团要来有点天方夜谭，但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消息传的方式怎就让它觉得无比熟悉呢？不过，正如这群黑猩猩说的那样，视察团真来的话，刀疤就离死不远了，那纪淮岂不是也能趁机逃脱……

　　“在打什么小九九？”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乍响，凯撒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对上灯笼似的红眼睛，仿佛全身被扒了毛看光光，凯撒气急败坏地低吼：“没有、不是、你干嘛？”

　　“视察团……”这三个字蹦出来，凯撒就知道它是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只不过下一秒，洛西文无所谓地继续走，落下轻飘的话语。

　　“来了也没关系。在优先级上面，通缉犯是优先被处决的对象，主城所下的合情理的命令，就是视察团也得先执行；至于后续处置刀疤，那就处置了呗，它本就犯下罪行，由视察团惩戒正正好。”

　　凯撒被它寒凉的语气惊得手脚发冷。

　　“走吧，今天应该能到下个市集。”

　　夜幕沉沉，在暴雪前，它们进入第十五号市集。洛西文随意寻了个客栈，不出所料，露出身份后它又赢得最佳待遇。

　　顶层套房远离底下喧闹，门一关什么传言都听不到。

　　不过视察团要来的消息已经发酵为见面问候语，凯撒一路走来，那些黑猩猩们不是在聊视察团，还是在聊视察团，可见，这个话题在F区，有多么火爆。

　　客栈老板亲自送晚餐上来，哪怕它疑惑内城执政官怎会在十五号市集，长久养成的保命技能也让它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于是，它恭敬地放下餐盘，“大人请慢用。”

　　凯撒早积攒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东看看西看看，嫌弃道：“你就上这玩意儿？一个我喜欢吃的食物都没有！我要投诉！”

　　“……”客栈老板内心腹诽：“被执政官大人押着肯定就是那个贵族通缉犯了，身为一个通缉犯，竟没该有的自觉，俺准备的食物当然以执政官大人为先，有你什么事？有的吃也不错了，你吃的还是VVVIP级别的食物呢！”

　　凯撒瞧见它的不屑，更是跳脚，“什么态度啊，差评！我要见你们厨师，这些食物我是丁点都吃不下。”

　　见黑猩猩和雪狐无动于衷，凯撒骂骂咧咧：“好，不让厨师过来是吧，那我自个人去！”

　　它扭身就往门口走，客栈老板下意识去抓，凯撒被拽到尾巴了，撒泼道：“洛西文啊洛西文，没想到你这么抠抠搜搜的！断头饭都不让我吃好，你这个黑心怪！”

　　洛西文眉心一跳，打断：“放手，让它去。”

　　“哼！”

　　“一刻钟，”洛西文露出布包一角，“你超时回来，我就将你打成麻花火上烤串吃。”

　　凯撒身子一僵，强装淡定地跨出门。

　　客栈老板手足无措，“这……”

　　“看住它，别让它耍别的花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