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238、可终于回魂了

　　【一定在这！】

　　等银网用确定的语气喊出来时，卫寻的心仿佛尘埃落定似的咚地一声，坠到实处。

　　红土的色泽与银角勾到的那部分逐渐重叠，记忆中的几根黑亮的毛发随风摇曳，卫寻沉沉地舒了口气。

　　再等等。

　　再等等吧。

　　湿润的土壤踩上去会留下脚印，每一步都让银子做掩饰太细太繁琐，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行踪。

　　还是等那群猎犬离开之后，她再行动。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卫寻已经记不得到底是多长时间，她脑子被寻找凯撒的念头填满，就这么站在门边，低头发呆。

　　直到顺畅地门划声响起，伴随着猎犬们的几声争执越行越远。卫寻没仔细听争执的内容，她只知道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是时候出发了。

　　脚踩上松软的红土地，有一瞬间能感受到脚被土壤深深包围。为防止之后被人发现，她谨慎地每走几步路，便会踢拢泥土，抹去脚印。

　　就这么走到了那颗巨树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颗“树”的巨大。是一种横向的巨大。

　　顶部不高，黑压压地倾下来，仿佛要压垮人的脊梁，哪些被天花板压住的枝干便肆无忌惮地向四面抽长扭曲，结节处坠出一颗乳白色的圆球。

　　卫寻早就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了，不由得探身前看。

　　这颗球椭圆形状，半个身体大小，乳白色的外膜似有呼吸，离得近了能看见表面缓慢的起伏。内里有银线似的光华流转，一开始卫寻并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晃神——里头流动的，或许是水……

　　念头正打过时，一波水流推送，乳白色的薄膜恰被冲刷而过，露出透明的里层，以及……里头如婴儿还待在子宫里那般蜷缩着手脚头脸的生物。

　　卫寻悚然一惊。

　　银子也吓了一跳，幽蓝光幕忽闪不定。

　　寂静的空间里，椭圆球体脉脉呼吸，她的头顶、四侧……还有不同大小的这种球体，这意味着这些里面，也都有这样不知名的生物！

　　卫寻深吸口气，慢慢把目光移开，继续移到红色土壤上——球体里的是什么与她无关，她只要小心着，就不会惊动里头的东西，她现在最该做、最重要的，是在这堆庞大的土壤中找到凯撒，或是凯撒的行踪。

　　虽然脑海里是这么想的，但卫寻直到离开那球体一定距离了，眼前还是不时晃过当时看见的东西。

　　光滑的白到略透明的躯体，没有毛发的薄膜，柔弱又惹人怜的姿态……这些共有的特征总让她想起悖宫那次经历。

　　那个让悖宫之主狎-玩着的生物，浑身散发着晕眩的香气。

　　还有环道里的银箱子，黑背犬们在问：“这是要送往何处去？”

　　卫寻激灵灵打了个颤，她直起身体，“难道……”视线中的巨树直压眼球，乳白色的果子沉沉坠坠，她呢喃出声：“它们说的下单，就是把这些'果子'买卖给各个宫殿？”

　　那这些'果子'里的生物，又是什么？

　　有答案到嘴边，几近呼之欲出，但卫寻很快被另一件事给分出心神。

　　手腕上缠绕起几根细网线，幽蓝的光幕奋力朝左前方扑，银子在脑海中催促，【那！那！那不对劲！】

　　卫寻一凛，反手抓住网线，就顺着那股力道往左跑。

　　已是靠近边缘的角落，内墙顺滑的一拐，形成天然的弧角，最底下的红壤像被一铲子下去，陷出黑色的凹线——

　　但卫寻知道那并不是铲子所造成的，因为不会形成这种高低错致的夹道，这是四面体的角弄的！

　　肯定是猎犬在用箱子搬运的时候没稳住，给砸到地上了！

　　她一下子跑至环壁，跪在地上用手焦急又小心地去巴拉那堆砸得硬邦邦的土。

　　【快了！快了！我能看见黑色的毛了！】

　　【往左一点，对对对！】

　　【就那！就那！】

　　细碎的红壤堆在一旁，手指触摸到略微僵硬的毛发时，卫寻提着心俯下身。

　　一……二……顶尖尖的小黑毛拂了拂。

　　卫寻和银子同时呼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那一瞬间，她鼻尖差点发酸。

　　拨了拨土，卫寻把这颗砸晕过去的黑团子给捧到手心。

　　银网一扫先前的紧张，恢复幼稚园里的把戏，趁黑团子没醒来，不客气地伸出触手戳了戳，嫌弃地说：【真逊，看到箱子掉下来躲开不就好了，竟还能被砸进土里，还要靠咱们救！】

　　卫寻扶了扶被推之后掉下来的小布包，无奈地隔开银子蠢蠢欲动的触手，“你别乱戳……”

　　【什么嘛，我只有戳了它才能醒啊！】

　　“啊？”

　　【喏，你看，这不是醒来了。】

　　卫寻愣愣地转过视线，手心里果然有动静。满身泥土和狼狈的黑团子抬起脑袋，先是“哎呦”了一声——大概扭着脖子了，它双爪抱住后颈，使劲按了按——随即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

　　鼠睫毛上全是碎土屑，连带着视野都灰扑扑隔了层纱。凯撒脑子晕乎乎地想：“天爷哦，咋升天了都能看见那道讨鼠厌的蓝色和不怀好意的恶心触角啊！天堂里就没有点美好的东西吗？”

　　第二秒，美好的东西逐渐清晰——眼前眉目柔和明媚，温柔地朝它笑的美人是谁哦？！

　　第三秒，凯撒垂死病中惊坐起，唰得睁大鼠眼睛，脆生生地唤道：“小、寻、寻！”

　　旁边的银网嫌弃地嘟囔：【可终于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