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237、下落有明

　　“饱和度75%。”

　　“脱干率23%。”

　　“目前长势良好，无不良反应。”

　　“……”

　　助手们拿着仪器，上下测量，却都不去触碰浸在水里的'人'，领头的猎犬掀了掀眼皮，拨弄几下周边的河草，嘱咐道：“都小心些，看仔细些。别落下什么记录。”

　　助手们自然恭敬应声，没一会儿，它们就收回身子，手放开时，河草也顺势回拢，再次遮掩住那张脸。

　　翻过新的记录本，猎犬们往前几步，又依样划拉开另一丛河草。

　　这回是一团肉样的生物，有扁平的下颚，粗短的爪子，唯一相同的，是它浮于水面的前肢底下，也连着细细的河草。

　　至于水下的……间隔太远，也看不清。

　　卫寻已经无声地踏上平台，左侧正是第一个'样本'，眼见猎犬们做完记录，走向下一个，身影在高高的河草群中消失不见，她才深吸一口气，拨开身侧的河草。

　　苍白的脸露在水面上。

　　那张脸，周正细腻，双目阖闭，长期被水浸润却不显浮肿，反而有种莹润感，顺着头顶的肌肤往下，似乎能够一滑到底。

　　它手臂下确实连接着河草，仔细看去，好像河草里流动的液体在接连不断的注入这具躯体中。

　　卫寻小心地移到岸边，探起身朝河里望去。

　　只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脸红心跳地转过身调整呼吸。

　　脑海里的银网发出窸窸窣窣地窃笑声，【哈哈哈，你慌什么？】

　　卫寻以手扇风，试图赶跑刚才的画面，“我、我哪知道它什么都没穿啊！这水还这么清，我以为它们检查这么久，是下面有什么门道！”

　　结果！啥都没有！

　　除了手臂上连着的河草诡异了些，水下的躯体根本没连任何东西，就这么白花花浸在清澈见底的水里，一览无遗。

　　卫寻简直懊恼地想立马逃走！

　　哪怕她是学美术的，人体雕塑什么的接触不少，但这突然冲击眼球，还是让她郁卒。

　　银网笑够了停下，发现卫寻已经收拾好心情，又掉过头去研究，它软糯又闲适地问：【这还有什么能看的？难道你要回味下？】

　　“别打岔。”卫寻没好气地拍它脑门，“我只是觉得新奇。”

　　她想：“这皮肤……好的有点过分了。”

　　无论是水上还是水下，那一身的肌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细腻，不说看不到毛孔，连池塘里的水都不停留！

　　因为胳膊与河草相连，她合上河草时，那张脸会自动沉入水中，拨开时，脸就会浮起来，明明浸过水，那一瞬间，脸上却干干净净——所有水都滑了下去。

　　而且卫寻隐隐有预感，它的肌肤还在变好。

　　【羡慕了？】

　　卫寻懒得回答，谨慎地用手指沾了点水。

　　有点黏，还很滑，肯定不是她认知范围内的水。

　　或许……是营养液？

　　得益于科幻片的熏陶，卫寻脑海中立刻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谁知道呢。她甩掉这些念头，站回平台中央。四下无人，银网也轻松很多，还有空调侃她，【你看看你，现在糙成什么样子！好几天没洗脸了吧，要不趁这里有水，赶紧洗一把。】

　　用这水洗？泡人的水洗？还不知道有多少泡着的生物！哪怕这水没问题，她都膈应得慌。

　　她才不！

　　“你还是有点闲了。”卫寻凉凉地说，沿着河道往前走，“别忘记打掩护。”

　　略带威胁的语气成功让银网老实下来。

　　卫寻步子迈大，隔一段路就挪开河草看一眼。不出所料，后面的路上也都是这些浸在水里，仿佛睡着的生物。很多她叫不出名字，当然，人类也有，只是贵族们有化人的能力，她有时候也分辨不出。

　　只要想到密密麻麻的河草中，还埋藏这些生物，她就后背发凉，到后面也不愿意拨开看了。

　　一路快速前进，很快，就又看见先前那群猎犬们，她悄无声息地坠上去。

　　'检查'已到末尾，记录员将纸页哗啦啦回翻合拢，卫寻粗略看到11这个数字，暗想这或许是目前池塘里生物的个数了。

　　“晚些时候都存好档案。”猎犬吩咐着。

　　助手们有条不紊地收好仪器，跟领头的走出池塘。正对面应该有三扇大门，乳白色的墙体严丝合缝，卫寻看不见，但不妨碍她光明正大地偷听。

　　助手在问黑背犬，“邑大人想先去看哪边的？”

　　这位被称为邑大人的黑背犬停下脚步——或许这个选择对它来说有点犯难，思索了会儿，它才说：“先去主室。”

　　它指了指最右边。

　　这里每个地方似乎都有门禁，没有牌子就无法进入，卫寻没得选择，只能紧紧跟住。

　　助手刷开了右边的门，两扇门往外移动时，卫寻最先闻见的，是湿润的草木清香，那种刚下过大雨，阳光初初洒在土壤上的味道。

　　如此久违的香气，令她怔愣了下，差点没跟上。

　　等移动门将要合拢时，她才一个箭步挤进去。

　　下一秒，脑海中就塞满了银网庞大的感慨，【我靠……】

　　【这是什么啊……】

　　卫寻也想问——这是什么啊？！

　　入目所见，是一颗巨大的树，姑且称它为树吧，因为有弯曲虬结的枝干，粗壮如盘，顶天立地，主树干都估算不出几人能合抱住。

　　但是那些四散抽长的枝干上，没有半片树叶，有的仅仅只是一些稀疏的圆球。

　　大的圆球比人还大，小的能比拳头还小，就这么稀奇古怪地坠在枝干，纹丝不动。

　　这幅画面有点怪异的眼熟，卫寻的视线落在邑大人的白色丝带上——这不就是丝带上绣的东西的放大版吗？

　　邑大人已经带着助手走上红土地。

　　卫寻这才关注到脚下，这片被她忽视的土地——大树生长在地上，红到略发黑的土地潮湿粘腻，仿佛刚浇过水，脚踩上去会留下印子。她方才闻到的草木味道，就是底下发出的。

　　脑海里的银网却【哦！哦！哦！】地叫嚷起来，一声比一声高，她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

　　【这不就是那土吗？！那个！那个！那个笨蛋蠢蛋黑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