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132、城池起源录

　　手里的卷轴很新，新到发亮，尾端的竹片摇摇晃晃，青得反射出一条笔直的光线。

　　卫寻将卷轴展开。

　　“凯撒，你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份。”

　　竹片上的标签她看不懂，只是在一众普通的卷轴中觉得这份显得独独不同，在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放在上面，“我不是很确定，但总觉得这卷轴在呼唤我，让我打开它……”

　　“那就肯定是了！”凯撒离得近，利索地攀着格子下来，“你们俩的气息挺受欢迎的，书会自己来找你们，我早说过了！”

　　纪淮捏住那片竹块，翻过来念出声，“《城池起源录》。”

　　他在城里待的时间更长，基本能看懂城池语汇，竹片上的字符经他念过后，仿佛活了般重新组合，变成中文。

　　这下，卫寻也看懂了。

　　“啊，就是这本！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字！”凯撒兴奋地晃尾巴，“快翻快翻，前面的都不重要，关于心脏的部分在最后头呢！”

　　在它催促下，卫寻和纪淮略过各种“城池诞生”、“城池属性”、“城池命名”……等大标题，直达……

　　“好，停！”

　　……“城池心脏”。

　　看到这四个字，卫寻的心脏也似有所感地跳动两下，如鼓擂鸣。

　　冗长的卷轴摊开放在大理石地面上，卫寻余光盯着那四个字，又将卷轴向外滚了两圈，露出该部分内容的全貌。

　　“罪城之心与城同在，与主同在……”

　　随着纪淮一字一顿念下去，那些字也变幻成中文，“……它是城池之主的二次生命，望尔等城池主人妥善保管，精心养护。”

　　凯撒脚丫子踩上那行字，“嘛，总的来说，就是你想对付城池的主人，必须先找到心脏，握住命门，这样杀了法门时才算真的杀，不然法门就是不死的。”

　　卫寻也做总结，“意思是心脏很重要，务必要找到。嗯，我们知道了，还有吗？”

　　凯撒噎住，纪淮笑了笑。

　　竖排的字以句号为结束，再旁边的……

　　只剩一幅横跨多个竹简的图。

　　卫寻愣了愣，凯撒跳到左上角，“喏，这就是能得到心脏的所需要的全部工具了！”

　　长而微弯的鱼竿接连劲韧的银线，泛着寒光的S钩咬着粘稠土黄色的鱼饵。在鱼饵正下方，一颗黑彤彤的心脏有活力地跃动，使劲想挣脱束缚着的网兜。云雾般的光点散落在这幅画上，显得神秘而悠远。

　　“啊，让我看看……”

　　凯撒趴在图上，眯起眼数数，“咱们需要鱼竿、鱼线、鱼钩、鱼饵……钓上来后用来盛心脏的编织网兜……啊！还有最重要的，引路粉，可以牵引我们去罪城心脏的所在地……不过引路粉可遇不可求，有了它事半功倍罢了……”

　　卫寻呼出一口气，“还真是钓心脏啊……”

　　“这跟普通的钓鱼不一样。”凯撒解释，“心脏可以在任何地方，只要咱们拥有这些东西，就能感知到心脏的大概方位，然后在心脏附近执钓，心脏自己就会蹦出来。”

　　纪淮沉吟，“这幅图上的东西，各自代表着什么？”

　　如果忽视那颗突兀的心脏，整个画面如在悬崖高涧垂钓，临风而动，仙气袅袅，但他们要找的，总不能真的是鱼竿鱼线鱼饵这些钓鱼用具吧？

　　这个问题很重要，卫寻也疑惑地看向凯撒，原先侃侃而谈的黑团子却突然卡壳，挠头说：“这个嘛……”

　　“你不知道？”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凯撒挪动脚爪子点点那条舞动的鱼线，“这个你们都见过，就是茜文官手上戴着的银环，其实那是由许多根银丝缠绕而成的，坚固无比，刀火不侵！”

　　卫寻脑海中闪过几次见到茜文官时的景象，印象中那只兔子确实佩戴着银环，她那时还以为是镯子。

　　“这种银丝又叫牵引绳，成双成对，那兔子本来左右手都有的，被我给薅下来一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很有用的，以及骄傲地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凯撒噼里啪啦地说：“那条绳纪淮也知道啊，我用在你身上了嘛，就那次拉你进来的……”

　　冷不丁对上纪淮清幽的眼神，凯撒才后知后觉地停住嘴，想到和纪淮的约定，它小心脏后怕的扑扑跳。

　　呼……差点又说漏了……

　　它小心而快速地瞟了眼卫寻，见她沉在自己思绪里，似乎没别的想法，这才转过话题，“所以鱼线就是茜文官手腕上那个，我们只要再抢一次就行了！”

　　话是如此，但经过上次银线被夺，茜文官总不会傻乎乎地再任他们夺一次，所以可实施的难度五颗星。

　　纪淮问：“别的呢？”

　　卫寻托腮，目光从鱼竿一个个勾勒到网兜，“对啊，剩下这些，又是什么？”

　　“唔……这我还真……”凯撒左瞅右瞅，慢慢把“不知道”三个字咽回去。

　　它真诚又积极地提供思路，“这种机密大事肯定不能写在一本大家都能翻阅的竹册子上啊！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了，你们以为银线是怎么被我找到的，还不是因为这幅图！”

　　图像生动而逼真，看久了会有种所有画面都在眼前动态呈现的感觉，卫寻对画敏感，想到一层。

　　“你的意思是，这些实物都跟画中的完全一样，我们只需要按照画来找对应物件就行？”

　　“我就知道小寻寻最聪明了！”凯撒眼睛发亮。

　　“打住，彩虹屁就可以省略了。”

　　“好吧，反正，图上画的是啥，东西就是啥，东西都在城池里，一个都没跑的！”

　　可城池不小，找个物件无疑大海捞针，哪能容易得了。

　　纪淮想了想，说：“这些物件涉及到罪城心脏，本身就很重要，不会无缘无故就被丢弃在某个角落里，很可能与茜文官手上的那样，巧妙地隐藏在城池里，但又被妥善安置。”

　　凯撒点头，“有道理，很有道理。”

　　“这也是推测，”纪淮指尖拂过最后几行字，图小注写着：有缘人取用完毕，物归原主。切记切记，心脏只此一颗，不要让它逃脱了。

　　“但有缘人……”估计说的就是他们，因为需要取用心脏的，一定是要接替城主之位的人，“找这些东西可能也不会多慢，如果有缘，我不就山，山会就我。”

　　凯撒一拍手，“没错，就跟今天小寻寻能找到这卷轴一样，我早说了，咱们肯定能找到，这些也是！”

　　它昂头，却发现小寻寻并没有听它说这些，反而眉头轻蹙，视线黏在画上一角，陷入深思已久。

　　“小寻寻，你想啥呢？”

　　凯撒戳她手指，后者抿嘴，反手挠它肚皮，口中迟疑地说：“我总觉得，这引路粉……有些眼熟。”

　　但也不算很眼熟，她想。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太捉摸不定，导致她目露迷茫。

　　“想不起来就暂时不想了。”纪淮温声说：“放松一下，没数突然之间就有灵光了呢？”

　　卫寻噗嗤一笑，嗔道：“哪能说有灵光就有灵光。”

　　不过她到底没难为自己，把引路粉暂搁。

　　纪淮目光柔和，见她眉目不再紧皱，看向卷轴上的画，“既然没别的信息，我们只能记住这幅画，到时候按画找东西。”

　　“嗯。”

　　凯撒自觉挪开小脚丫，不挡着他俩的视野。反正这两位记性好，它完全不怕没了画会找不到物件。

　　没几分钟，卫寻和纪淮就说可以了。

　　“那把这个卷一卷，放回去。”凯撒爬上卫寻肩头，指挥，“顺便再多动动别的卷轴。虽然兔子若闻，肯定能闻出我们的目标是这本，嘿，但我就要折腾它，让它多闻闻，使劲闻才能确定，绝不能让它轻松了！”

　　卫寻刮目相看，“可以，很奸诈。”

　　凯撒洋洋自得。

　　纪淮将《城池起源录》一收，往架子上搁，卷轴外接连竹片的麻绳不算短，抬起时正巧勾住下方的卷轴，一拉一扯间把下面的那份给带了出来。

　　呼啦——

　　长卷轴曳地，滚轴不受控制地前进，一直碰到对面的架子底，才受阻停下来，因为惯性还撞了架子两三回。

　　凯撒很乐意见到这种混乱的大场面，在卫寻肩头跳来跳去，“摔得好啊摔得妙，动作大些更能让那只兔子多费力气了！”

　　它现在心里完全被整蛊茜文官这件事给占据得满满当当，“纪淮，干得好！”

　　“只是不小心缠到了。”

　　“不小心得好！”

　　纪淮无奈地摇头，边去解开架子上还缠在一起的麻绳，竹片叮铃，他撇了眼那块上的字，“《城主史》……”

　　卫寻弯腰拿地上的滚轴，准备帮忙卷起来，闻言不经意地说：“这本是讲城主的吗？那会不会有法门，还有上一任的城主呢……”

　　她的话语在看到手里的东西时戛然而止，身体里的血液好似沸腾又冷却一遍，全身都激麻。

　　纪淮回头，就见她维持半弯腰的姿态，手抓着卷轴一边，眼里满是惊愕。肩上的凯撒如出一辙。

　　“怎么了？”

　　卫寻张嘴几次，都没发出声来，依旧沉在惊讶当中。只有凯撒，难以置信地喃喃：“为什么会……有它？”

　　纪淮走过去，“有谁？”

　　不过他不需要被回答了，他已经看见那个名字了。

　　在众多名字和介绍生平之中，那两个字中规中矩地摆在卷轴的最后位置，字号不大，字体不奇怪，内容也简单。却显眼得如同天幕上的金乌，烈焰到不可忽视。

　　那两个字是：

　　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