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世界降临之前》娜娜和君君

7、007 镜子

　　“啊啦——敦君实在是太慢啦，要快点跟上噢。”

　　太宰治走在前面步履轻快，他身量高挑，心情放松的时候哼着不知名小曲走在路上颇有点不似青年的跳脱，时不时做出些和成年男子该有的沉稳举止截然相反的行为，却偏偏他神态坦然五官隽秀，做出点幼稚举动也丝毫没有不协调的违和感。
　　只会让路过的女孩子投来装作无意的视线，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让放缓的步调恢复正常。

　　比起他，更引人注目的是远远缀在后方，已经落下好大一截距离的敦。

　　可怜的人虎少年已经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了。

　　小老虎的表情是一目了然的萎靡，不过这幅完全抛弃了形象拖着步伐试图跟上前辈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没有谁在经历了好几遍游乐园所有惊险刺激的项目之后还能保持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当然，前面那个还在叫唤着“敦君快点”的家伙不算。
　　……就连钱包也跟着一起焉了呢，哈哈。

　　敦很难理解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懒散模样的太宰先生是怎么做到精力这么充沛的，果然只要不干正事就是无限体力吗。

　　话说回来——
　　敦突然惊觉自己好像也没在干正事。
　　太宰先生！您真的没有乱说线索地点吗——不是说来看事件地点的情况吗，为什么就开始玩起来了啊？！

　　“太宰……先生——”顺了口气相当无奈地跟在后面，敦正打算开口询问，就见太宰治转身看了过来。
　　男人笑得浅淡，那双深色双瞳中却隐藏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样说啊，敦君。”
　　“敦君对现在的港口黑手党有什么看法吗？”

　　现在……的？
　　敦隐隐察觉到了这句提问的重点。

　　即使并不明白前辈询问的目的，敦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
　　“毕竟社长嘱咐了暂且不要发生冲突，所以……”
　　“啊，啊，不是问这个啦，”不靠谱前辈漫不经心摆摆手，“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停战协议吗，敦君真是热爱和平的好孩子。”

　　敦兀地停下来。
　　他对于接下来的话题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敦君不会感到害怕么，对于那些港口黑手党的受害者或者别的什么的？”
　　“即使合作过，你是没有亲眼目睹港口黑手党真正干的活计吧。”

　　“真可怜啊，都还年纪轻轻的，就被以残忍的手段夺走了生命。”
　　太宰治依然笑着。
　　“——敦君应该这么想才对，不是吗？”

　　很少见，不，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的太宰先生。

　　港口黑手党确实……但是几次横滨出问题的时候也是他们第一个出来支援的，维护着整个横滨的平衡，共同管理白天，黑夜与黄昏……就这一点看来并非完全是恶的。
　　敦沉默下来，他努力组织语言，试图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

　　“开玩笑的啦——‘我’可不会问敦君这么刁难的问题哦～”

　　抬头时，却发现自家前辈已经把方才的问题抛到脑海，三步并两步绕到了路灯旁一个监控器前来回蹦跶。
　　“哈喽—哈喽——有人在吗？”

　　真得庆幸周围没有什么人，否则这幅做派一定是会被当成什么行为艺术被好事者多看几眼的吧。敦扶额，从一开始进游乐园，太宰先生露出相当微妙笑容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却也没想到武侦的前辈不靠谱程度再一次突破新高。
　　——空耗了大半天却无所获的行为，招呼都没打就让委托人小姐先走的事情，以及以“避免国木田君怒吼伤害到耳朵”为由强制关闭的手机……

　　完了，绝对会被一起收拾的。

　　敦体会不到惯犯先生的欢脱，只感觉吾命休矣。
　　思绪游离之间，他没有看到太宰治对着摄像头做出的口型——
　　【有意思吧？】

　　屈身坐在监控屏幕前的青年咧开了嘴。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有趣。】

　　…………

　　少年几乎是以死目表情拖着自家前辈往目的地走去，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来到了事发地点——存疑，敦现在越来越怀疑太宰先生说出的线索地点了。
　　游乐园的镜屋这种地方也太不靠谱了吧！
　　作为由众多高大镜子层叠组合而构成的大型迷宫，镜屋最外层被一堵厚厚的水泥墙所遮盖，单论占地面积也算得上是游乐园里数一数二的建筑了，这一眼看过去确实有些壮观。

　　“哇哦……感觉、感觉好厉害！”
　　敦惊叹着，发觉后脑传来温热的触感，太宰治的手揉了揉。

　　“确实呢，毕竟敦君是第一次来这里玩吧。”沙色风衣的男子伸了个懒腰舒展下身体，一副终于要开始正经办事活动筋骨的样子。

　　“带着敦君玩了一天也有些累呢，是时候来干正事了。”

　　青年人的手落在敦的肩膀，以温和的力道扶着他扭转身子站在中央。入目四面八方都是自己扭曲的倒影，伴随着自己面对镜面的动作，他与镜中人对视，与虎目光相接。

　　他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眼里的杀意。

　　伴随着倒影展露扭曲放纵的笑容，敦感受到胸口的剧痛。视线里血液迸溅到镜面上被镜中人捧在手心，隔着薄薄镜面顺着血液滴落的痕迹划动。
　　血线仿佛被牵动着绘制出字符。

　　“你、好？”

　　敦维持着弯腰的姿态定定地站在那里，脸上错愕的震惊凝固，剧烈的痛苦和胸口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怎么也没有办法让人当作无事发生。

　　“咳、咳咳……太、太宰先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野兽专有的直觉让他避开了直指心脏的致命伤口，饶是如此，也得庆幸异能本能地强化了身体的体质。被杀伤力相较于普通手枪大了不少的武器击中，白发少年此时除了断断续续不成样子的只言片语只能咳出些破碎的血液。

　　内心的惊骇完全盖过了身体的痛觉，注视着笑容丝毫不减的太宰先生。前一瞬还温柔搭在他肩上的手中握着冰冷的武器，枪口的硝烟气息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一种没来由的寒意飞快窜上了敦的脊背，紧紧攥住了年少的武侦成员的心脏。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的感觉，敦不久之前才体会过，从港口黑手党的那位“无心祸犬”身上。

　　——是杀意。

　　扑面而来如同腥粘的海风，缠绕着捂住口鼻，闷得人出不了气。

　　敦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太宰先生……不，你大概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太宰先生’吧。”哪怕音调不自觉地颤抖着，敦的语气却沉着到让本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从一开始就有些奇怪了，但是也只是以为太宰先生恐怕有什么计划需要配合。直到之后太宰先生关闭了我的手机，也没有联系侦探社的大家……您根本没打算认真掩饰吧，怎么说也应该发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

　　少年抬起头，与饶有兴趣投来目光的“太宰先生”视线交织，没有一点瑟缩地与他对视。

　　“真正让我确认的是提起港口黑手党处理受害者的时候，你那种事不关己的语气，简直漠然到令人害怕。”敦放弃了对这个冒名顶替太宰先生的家伙的敬称。

　　“我的‘太宰先生’才不会这样子呢——”
　　“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太宰治猛地瞪大了眼，过了半晌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弯下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遮挡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一身沙色的温柔气息尽数退却，揭开的是空洞的内里。比暗色的瞳孔兴奋地放大，阴影中绵延的漆黑色调终于露出择人而噬的本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敦君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真是相当，相当的有趣呢。”

　　敦失去意识跌入镜中时只隐约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而拥有他一直憧憬着的前辈外貌的家伙，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沉静，莫名显出悲哀。